“哦?”另一个声音响起,来自宋水赢所在的轿子,带着明显的质问意味,“那么,现在你们的小姐已然平安归来,我们那位尊贵的客人呢?难道你们无碍镖局,收了银钱,却连雇主最基本的人身安全都无法保障吗?这便是你们的行镖之道?”
“这……这……”小霞一时语塞,俏脸涨得通红,不知该如何应对这尖锐的指责。
“回来了!”就在这时,张蝉终于背着屈曲穿过了人群,来到了队伍近前。她将屈曲小心地放下,搀扶着他,面对两顶轿子,虽然气喘吁吁,声音却清晰有力,“我背上这位便是屈曲公子!他受了些伤,需要立刻静养!”
轿子里的声音沉默了片刻,随即宋水赢的声音再次传出,变得更加冷硬:“我们必须亲眼见到的是醒着的、能说话的、活生生的屈曲先生!否则,一切皆是空谈!这是我们对屈曲先生背后之人做出的承诺!若你们连这最基本的要求都无法达成……”
轿帘猛地被掀开,宋水赢和刘角仙几乎同时阴沉着脸走了出来。宋水赢目光锐利如刀,扫过张蝉和昏迷的屈曲,语气中的威胁毫不掩饰:“我不介意立刻禀明上方,并让你们这小小的无碍镖局,从此在商阳地界彻底消失!”
这番话如同冷水泼入滚油,整个队伍顿时一片哗然!镖师们面露愤慨,路过的行人也纷纷驻足侧目,指指点点,议论声四起。
张蝉见情况急转直下,心知不妙,立刻强提一口气,高喊一声:“安静!”
她积威犹在,镖师们的议论声这才逐渐低下去,但空气中的紧张氛围却丝毫未减。周围路人的议论更是清晰可闻:
“这是哪个镖局的?摊上大事了啊?” “好像是无碍镖局的,看那徽记…不知怎么惹怒了西域来的贵客…” “嘘…小声点,祸从口出,看这架势就不是咱们能掺和的……”
小霞听到宋水赢如此威胁,又气又急,俏脸通红,不服气地争辩道:“这明明是他自己要回去的!他的生死凭什么要我们全权负责?关我们什么事……”
“小霞!闭嘴!不得无礼!”张蝉立刻厉声喝止了她。
“自愿?”陈冬此刻也扶着圣女萤迦兰从轿中走下,他冷冷地接过话头,目光扫过小霞和张蝉,“你们这是什么道理?我们好心好意雇佣你们,支付重金,寻求庇护。到头来,我们的客人因你们的事务而身受重伤,你们非但毫无愧疚感激之意,反而推诿说这是他自愿的?天下岂有这般道理?”
萤迦兰轻轻摆脱了陈冬的搀扶,用西域语淡淡说了一句:“不用扶我,我没那么娇贵。”她的目光也落在了昏迷的屈曲身上,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
宋水赢和刘角仙上前一步,与陈冬并排而立,形成了无形的压迫感。刘角仙接口道,语气依旧冰冷:“我们虽来自西域,但中原‘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道理还是懂的。屈曲先生自费花银子雇佣你们镖师,额外支付了轿马费用,如今他却落得如此境地。难道现在,我们连问责他安危的资格都没有了吗?”
场面顿时僵持不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昏迷的屈曲和脸色苍白的张蝉身上。
周遭围观的路人窃窃私语声愈发清晰,如同冰冷的针刺般传来:
“瞧见没?这些西域来客,眼下商阳城外头的铸源镇刚被攻破,各路外教虎视眈眈,他们居然还能大摇大摆进城,这得是多大的门路?手眼通天啊!”
“谁说不是呢!这无碍镖局也是倒了血霉,竟敢得罪这样的人物,我看是离死不远了。信不信过不了几天,泰安茶馆那位说书先生嘴里,就又有一段新故事可讲喽!”
“哈哈,老王头,你不就是泰安茶馆的说书先生么?这就开始琢磨素材了?”
纷杂的议论声中,张蝉将屈曲的手臂在自己肩上架得更稳些,无视了周围一切或好奇、或怜悯、或幸灾乐祸的目光。她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的屈辱与焦急,朝着即将离去的萤迦兰等人,用一种清晰而带着沉重歉意的声音说道:
“诸位贵客,千错万错,皆是我张蝉一人之失。屈公子途中数次警示,所指之处确为匪类踩点窥伺之地,是我判断失误,未能及时洞察先机,以致陷他于如此险境。我以无碍镖局之名起誓,定会倾尽所有,寻遍名医,让他清醒过来,完完整整、生龙活虎地还予诸位!”
话音未落,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这位素来以刚强着称的女镖师,竟当着所有镖师、路人乃至对手的面,缓缓屈膝,“噗通”一声跪倒在冰冷的青石地上,紧接着,俯身重重磕下一个头!
她抬起头,额上已沾尘土,声音却异常坚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屈公子他不只是我的雇主……更是我的救命恩人。为了救我,他……他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不顾……”
陈冬停下脚步,回头冷冷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张蝉,嘴角扯出一抹毫无温度的笑意:“呵呵,但愿你真能做到。记住,三日之后,午时整,醉仙楼顶楼雅间。若届时见不到一个完好无损、能走能说的屈曲……”
他语气骤然森寒:“就休怪我等无情,届时,你们就等着满门抄斩,从此除名吧!”
说罢,他再无丝毫停留,与萤迦兰、刘角仙、宋水赢等人转身离去,汇入街上的人流,丝毫没有理会依旧跪在原地、承受着四面八方复杂目光的张蝉。
直到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张蝉才默然起身,拍了拍衣袍上的灰尘,仿佛完全无视了周围那些异样的注视和愈发响亮的议论声。她重新将昏迷的屈曲背稳,声音平静却不容置疑地对身旁双目含泪、欲言又止的小霞道:
“别哭了。小霞,我们走,立刻去找这商阳城里最好的医堂!救人要紧!”
小霞看着小姐苍白却坚毅的侧脸,眼泪更是止不住地往下掉,混合着担忧、委屈与不甘,最终只化作一声带着哭腔的应答:“……是,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