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溪水在布满鹅卵石的河床上汩汩流淌,发出单调而清冷的声响,仿佛在为这片刚刚经历残酷厮杀的林地低吟挽歌。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泥土的腥气以及草木被能量摧残后的焦糊味,混合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气息。
“噗——!”
一声沉闷而痛苦的喷吐声打破了溪边的死寂。陈甲元魁梧的身躯猛地向前一弓,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胸口,一大口粘稠、暗红的鲜血如同失控的水泵般狂喷而出,瞬间染红了他脚下的青苔和几块圆润的鹅卵石,在溪水边缘洇开一片刺目的猩红。
剧烈的咳嗽撕扯着他的肺腑,每一次吸气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他强撑着如同灌了铅的双腿,用尽全身力气,笨拙而扭曲地转过身。那动作失去了体修应有的刚猛迅捷,只剩下重伤后的迟滞和沉重,像一尊濒临破碎的石像在艰难挪动。视线因失血和剧痛而阵阵发黑,但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同伴!
目光所及,他的心瞬间沉入了冰窟。
溪边不远处,纤心吴公和纤涟吴公两人,如同被狂风折断的芦苇,无声无息地瘫倒在泥泞与碎石之中。他们的身体一动不动,连最细微的起伏都难以察觉,只有身下缓缓扩散的血迹证明着生命的流逝。
“不……不能倒下!”陈甲元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牙关紧咬,牙龈几乎渗出血来。他拖着仿佛不属于自己的沉重身躯,一步一踉跄,每一步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痛楚,拼命挪到两位同伴身边。
他先扑到纤心吴公身旁,这个平日里桀骜不驯、心思缜密的二姐,此刻面如金纸,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陈甲元颤抖的手指搭上对方的手腕,却感觉不到多少脉动。他不懂医术,更不通疗伤技法,但仅凭肉眼也能看出纤心吴公的状态极其糟糕——胸前衣襟被鲜血浸透了一大片,伤口处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阴冷虚粒子残余,那是伤及经脉本源的迹象!
“经脉……被重创了……”陈甲元的心如坠深渊,“流了这么多血……这……这已经不是普通伤势了!强行驱动被伤及的经脉……恐怕……恐怕连境界都要保不住……” “境界跌落”四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上,这几乎是对一个修行者最残酷的惩罚,甚至比死还难受。而此刻,这竟然成了他能想到的最“乐观”的结果!
他艰难地挪到纤涟吴公身边。这位以剑道修称的同伴,情况似乎稍好一些,虽然同样昏迷不醒,但呼吸尚存,胸膛还有微弱的起伏。陈甲元稍微松了口气,但随即更大的恐慌淹没了他。
“灵感……他体内灵感一片枯竭混乱,这是……这是使用过度,严重透支了!”陈甲元判断着,作为体修,他对灵感枯竭的状态并不陌生,但此刻他感到的只有深深的无力。“只是暂时昏迷……暂时昏迷……” 他不断重复着,像是在安慰自己,但这安慰苍白得如同纸片。
“可……可是……”一股巨大的绝望和自责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让他几乎窒息。他猛地用拳头砸向地面,坚硬的鹅卵石被砸得粉碎,指关节瞬间血肉模糊,但他浑然不觉。“我只是一个体修啊!一个只会锤炼筋骨、挥拳踢腿的粗人!什么疗伤技法,什么内视探查,我他妈的一窍不通!我连他们脏腑到底伤得有多重都看不出来!要是……要是纤心吴公的内脏已经……已经……” 这个可怕的念头像毒蛇一样噬咬着他的神经,让他不敢再想下去。
“噗——!” 极度的焦虑、愤怒和深深的自责如同火上浇油,再次引爆了他体内翻腾的气血。又一口鲜血狂喷而出,这次带着更多的内脏碎片,颜色更加暗沉。他眼前阵阵发黑,身体再也支撑不住,重重地单膝跪倒在地,大口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刀片。
就在这时,一股尖锐到极点的剧痛,如同蛰伏已久的毒蛇终于亮出獠牙,猛地从他后背脊椎附近的某个点爆发开来!那痛楚并非新伤,而是被某种力量暂时压制后,此刻随着他情绪剧烈波动和体力衰竭,再也无法压制的旧创!
陈甲元浑身剧震,豆大的冷汗瞬间浸透了破烂的衣衫。记忆如同闪电般劈开混沌的脑海——离开那片死亡战场时,向心力那看似随意、甚至带着点狼狈的……抛东西的动作!
当时只以为是对方气急败坏的无能狂怒,或是丢弃什么无关紧要的技法。但现在,这后背深处撕裂般的剧痛,如同最残酷的嘲弄,揭示了真相!
“那……那不是丢东西……”陈甲元的面容因剧痛和滔天的愤怒而扭曲变形,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血沫,“是他妈的……暗算!是那个老狗……最后……最后甩出来的阴毒玩意儿!打在我背上了!”
“密码的……向心力……我热烈的马!” 一声混合着无尽痛苦、狂怒和濒死野兽般绝望的嘶吼,如同受伤巨熊的咆哮,猛地撕裂了溪畔压抑的空气,在山林间回荡。
吼声未落,那积蓄已久的剧痛、严重的内伤、枯竭的体力以及精神上的巨大打击,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同时爆发!陈甲元眼前彻底一黑,仅存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般熄灭。
他那山岳般魁梧的身躯,失去了所有支撑,带着不甘和愤怒,如同被伐倒的巨木,轰然向前扑倒,重重地砸在溪边冰冷潮湿的泥地上,溅起一片浑浊的水花和泥浆,彻底失去了知觉。溪水依旧冰冷地流淌,冲刷着岸边的血迹,仿佛要抹去这场惨烈战斗的最后痕迹,只留下三个生死未卜的身影,无声地诉说着残酷。
“难道我就要死在这里了吗?”他不住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