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数日之后。
先帝驾崩的阴霾依旧笼罩着这座蜀汉都城。宫廷内外,缟素飘扬,风中偶尔传来压抑的啜泣,让这夏日的空气,都带上了一丝挥之不去的寒意。压抑的哀戚无处不在。然而,国不可无主,朝廷,更不能停止运转。在最初的混乱与悲痛之后,权力的交接与国丧的仪程,在诸葛亮、陆瑁等一众辅政大臣的主持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诸葛亮坐镇丞相府,总领全局,安抚百官,调拨钱粮,确保整个帝国的行政体系,平稳过渡。赵云则全权负责京师防务,他麾下的禁军,如同最忠诚的猎犬,肃清了城内所有可能存在的隐患,将任何一丝不稳定的苗头,都扼杀在了摇篮之中。
而陆瑁,则承担了最为繁琐,也最为重要的联络与军事部署工作。他每日都要处理来自荆州、雍凉、汉中各地的军情汇报,分析曹魏与东吴的动向,并以辅政大臣的名义,拟定一道道军令,确保在国丧期间,大汉的万里边疆,固若金汤。
晚上,当处理完最后一份军报时,已是深夜。陆瑁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回到自己在成都的府邸。
一踏入府门,外面那压抑沉重的氛围,便被隔绝开来。府中灯火通明,却又无比静谧,一股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他那根紧绷了数日的神经,终于,稍稍得以放松。
关凤早已等候在堂前。她看着夫君那布满血丝的眼睛,和那眉宇间,因过度劳累而刻下的深深的印痕,看到陆瑁辛苦的样子,不尽心疼。
她心中,是双重的悲痛。她既为那如同亲生父亲般的大伯父刘备的死心疼,也为陆瑁这些日子以来,不眠不休的操劳而心疼。
“夫君,你回来了。”她没有多言,只是上前,自然而然地,为他卸下那身代表着官职与责任的厚重朝服,换上了一身舒适的家常便服。又从侍女手中,接过一碗早已温好的,莲子羹。
“先喝点东西,暖暖胃。”
陆瑁接过碗,却没有喝。他只是看着妻子,看着她那同样泛红的眼眶,和那故作坚强的模样,心中,涌起无尽的歉疚与怜惜。
他放下碗,伸出手,将她,轻轻地,拥入怀中。
“凤儿,这些日子,苦了你了。”
一句话,让关凤那强撑了数日的坚强,瞬间崩塌。她将脸,埋在夫君宽阔的胸膛,压抑了许久的泪水,终于,无声地,滑落,浸湿了他的衣襟。
她哭的,不仅仅是伯父的离世。更是哭的,那些逝去的,回不去的,美好的过往。
陆瑁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抱着她,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他知道,此刻,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他只需要,给她一个可以依靠的,温暖的港湾。
良久,关凤的哭声,才渐渐止住。她从他怀中抬起头,脸上梨花带雨,却又带着一丝雨过天晴的释然。
“夫君,我没事。”她替他整理了一下衣领,勉强笑道,“只是……只是突然想起,小时候,大伯父还抱过我,教我写字。他总说,我们凤儿,最像我父亲,将来,定也是个不让须眉的女英雄……”
往事如烟,却又历历在目。
陆瑁伸手,为她拭去眼角的泪痕,柔声道:“陛下,他只是去了另一个地方,看着我们。看着我们,去完成他未竟的,心愿。”
他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感受着那份独属于他的温暖与支持。
“凤儿,有你你真好。”他由衷地感叹道。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这最简单,也最真挚的四个字。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关凤看着他眼中的疲惫与深情,心中更是怜惜。她轻轻地,拉着他的手,走向床榻。
“夫君,”关凤说,“国事如山,非一日之功。你已经数日未曾合眼,身子是铁打的也扛不住。早点睡吧,凤儿陪着你。”
她为他宽衣解带,动作轻柔。
“明天,你还要和丞相一起,主持新皇的登基大典。那,才是最要紧的事。你需要养足精神,去面对满朝文武,去面对整个天下。”
陆瑁点了点头,他知道,妻子说得对。他顺从地,躺在床上,感受着那久违的,柔软的触感。
关凤没有离开,她只是静静地,坐在床边,像从前无数个夜晚一样,为他轻轻地,按摩着因长时间伏案而僵硬的太阳穴。她的手指,纤细而又有力,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让他那根紧绷的神经,一点一点地,彻底放松了下来。
“睡吧,夫君。”她在他耳边,轻声呢喃,“天,塌不下来。有你,有丞相,有子龙叔……还有我,我们都在。”
陆瑁“嗯”了一声,眼皮,越来越沉重。在妻子那令人安心的气息与温柔的陪伴中,他终于,沉沉地,睡了过去。
次日,天色大明。
成都皇宫,正殿之上,缟素被暂时撤去,换上了代表着皇权交接的,庄严的仪仗。
新君刘禅,在文武百官的簇拥下,身着冕服,头戴冠冕,一步一步,登上了那座他既熟悉又陌生的,至高无上的龙椅。
他的脸上,还带着一丝少年的稚气与悲伤,但眼神中,却也努力地,想要展现出属于帝王的威严。
登基大典,由丞相诸葛亮,与中都护陆瑁,共同主持。
诸葛亮手捧先帝遗诏,再次当众宣读,申明新君继位的合法性与正统性。
陆瑁则手持传国玉玺,代表着军方与辅政大臣,将这象征着天下权柄的神器,郑重地,交到了新君刘禅的手中。
“陛下,请受玉玺。”
刘禅伸出还有些颤抖的双手,接过了那沉甸甸的玉玺。当他的手指,触碰到那冰凉的玉石时,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太子,而是,大汉的皇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殿下,文武百官,山呼海啸,齐齐跪倒在地。
新的时代,在这一刻,正式开启。
简单的登基仪式结束后,诸葛亮以丞相之名,当庭宣布了几项稳定大局的决定:
一、 尊大行皇帝为“汉昭烈皇帝”,庙号“烈祖”,以彰其不世之功。
二、 尊吴皇后为皇太后,居长乐宫。
三、 大赦天下,与民更始,以示新君之仁德。
四、 全国继续服丧,具体礼仪由礼部会同博士,颁行天下。
五、 昭烈皇帝梓宫暂奉于宫中正殿,由皇家禁军日夜守护,待万年陵寝修筑完毕后,再择吉日隆重安葬。
六、 新皇年号改元“建兴”,寓意继承先帝遗志,建立兴复之功。
各项事宜宣布完毕,新帝刘禅在群臣的簇拥下,神情肃穆地退回后宫。他稚嫩的肩膀,从此刻起,正式扛起了四百年大汉的国祚。
百官散去后,诸葛亮并未休息,而是立刻召集了陆瑁、赵云、以及侍中董允、中郎将费祎、尚书令蒋琬等核心成员,于偏殿议事。这,是建兴朝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核心会议。
“陛下登基仪式已毕,朝局算是初步稳定。”诸葛亮揉了揉疲惫的眉心,他已经两夜未曾合眼,但精神依旧矍铄。“但眼下,仍有几件大事需刻不-容缓。”
他的目光,首先看向费祎:“文伟,各地,特别是南中、江州等地,对先帝宾天、新君即位的反应如何?可有异动?”
费祎手持文书,起身拱手道:“回丞相,各地文书已陆续发出,派往各地的信使亦在严密监控之中。目前除了一些地方豪强略有观望外,大部分郡县尚算平稳。只是南中方面,虽已加派人手安抚各部首领,送去厚礼,暂时未有大规模异动的情报。但建宁太守雍闿等人之心,不得不防。”
诸葛亮沉重地点头:“南中乃心腹之患,蛮夷反复,非一日之寒。待国丧之后,必须设法彻底解决。此事,还需子璋你多费心思,你的情报网遍布天下,可先行收集情报,预作筹谋。”
他又转向赵云和陆瑁:“子璋、子龙,国丧期间,成都及周边防务绝不可松懈。曹魏、东吴那边,想必很快就会得到我朝国丧的消息,他们的反应,将是我等面临的第一个重大考验。必须严密布防,特别是东部和北部边境。”
陆瑁沉声道:“丞相放心,东部荆州一线,臣已密信元直,请他协助岳父稳定防务。永安宫方向,亦有陈到将军的白毦兵驻守,可随时策应荆州。”
赵云接口道:“汉中魏将军处已有回音,他来信说,人可死,汉中不可失,誓死镇守汉中,绝不负先帝所托。凉州翼德与士元,虽悲痛万分,亦已加强戒备。成都禁军及城防,末将亦已安排妥当,请丞相宽心。”
诸葛亮微微颔首,听着这一条条有条不紊的回报,他那颗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他目光扫过众人,声音中充满了坚定与期许:“先帝大业未竟,我等身负托孤之重,前路艰险,波诡云谲,唯有同心同德,励精图治,方能上报先帝知遇之恩,下安黎民百姓。接下来的日子,诸位,辛苦了。”
在场众人,无论文武,皆起身离席,对着诸葛亮,对着这位大汉帝国的擎天之柱,深深一揖。
众人齐声道:“敢不效死,以报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