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星大渊的边缘,是连光线都难以逃脱的法则泥潭。鹿笙将巡天星槎收起,其过于规整的能量波动在这种环境下反而醒目。她以身涉险,如同投入浓稠墨汁的一粒微尘,瞬间被无边的暗红与混乱吞没。
这里并非纯粹的黑暗,而是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仿佛凝固血液般的暗红辉光,源自那些永无止境碰撞、湮灭的星尘。空间结构脆弱得像一张被反复揉捏后又强行抚平的纸,布满看不见的褶皱与裂痕。引力在这里失去了恒定方向,时而将她向上拉扯,时而又猛地向下拖拽,更可怕的是那些随机出现的、能撕裂元神的低频法则噪音,如同无数亡魂在耳边呓语。
《弈天筹》的清光在鹿笙识海中稳定地闪烁着,如同风暴眼中唯一宁静的灯塔。它不再进行长距离、大范围的复杂推演,而是将算力集中于当下,以极高的频率实时计算着下一步的落点:
· 左前方三丈,空间褶皱即将产生一次无害的舒卷。
· 右侧七尺,一缕看似平静的暗尘流,内蕴足以蚀骨销魂的“湮灭星光”。
· 上方五尺,三息后会有一次微弱的引力倒旋,可借力横移……
她的每一步都踏在《弈天筹》计算出的、介于“绝对危险”与“相对安全”之间的狭小缝隙里。动作看起来舒缓而随意,如同在自家后院漫步,实则每一步都精准到毫厘,与无处不在的死亡威胁擦肩而过。尘影符与坤元迹敛术的效果被她催发到极致,让她几乎与这片混乱的暗红背景彻底同化。
前行约莫一个时辰,即便是她也感到神识消耗巨大。她找到一块相对稳定、约有房屋大小的破碎星骸,其内部有一个天然形成的凹洞。她潜入其中,立刻布下一个小型的、仅能笼罩自身的隐匿隔音结界,准备稍作休整。
然而,就在她心神稍稍放松的刹那,异变陡生!
脚下那块看似稳固的星骸内部,毫无征兆地涌出一片半透明的、如同水母般的诡异生物!它们没有固定的形态,身体由纯净的空间之力与恶意的负面精神能量混合构成,无声无息,直接穿透了她布下的结界,朝着她的神魂本体缠绕而来——“虚空魅影”!一种只存在于极端混乱空间环境下的可怕生灵,以生灵的神魂念头与精神力为食!
它们的存在本身就如同环境的一部分,极难被提前侦测。
数道冰冷的、带着贪婪吞噬意念的精神触须,瞬间刺向鹿笙的识海!
危急关头,《弈天筹》自主护体,清辉大盛,在识海外围布下层层叠叠的经纬光网,挡住了这无声的精神突袭。但“虚空魅影”的数量太多,它们附着在光网上,开始疯狂啃噬《弈天筹》构筑的防御,清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
鹿笙闷哼一声,识海传来针扎般的剧痛。她瞬间明白,常规的神魂攻防手段对这些环境诞生的诡物效果有限,它们几乎免疫大部分直接的精神冲击。
“以实击虚不可取……需以‘虚’制‘虚’!”她脑中灵光一闪。
她果断放弃了以《弈天筹》硬撼,转而引动了体内那枚沉寂的 “道痕之核” 。但她并未激发其无物不破的毁灭锋芒,而是极其精细地引导出其中蕴含的、代表“终结”与“归寂”的本源道韵!这股道韵无形无质,却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冰块,瞬间在她识海外围弥漫开来!
那些正在啃噬《弈天筹》光网的“虚空魅影”,一接触到这股纯粹的“归寂”道韵,其由混乱能量和精神恶意构成的身体,如同遇到了天生的克星,发出了无声的尖啸(一种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的剧烈波动)!它们的身体开始从边缘迅速消融、崩解,不是被毁灭,而是如同被“净化”或“化道”一般,回归为最基础、无害的空间粒子和精神流!
几乎是眨眼之间,附着在识海外的“虚空魅影”被清扫一空。剩余的魅影似乎感受到了极大的恐惧,如同潮水般退入星骸深处,消失不见。
鹿笙脸色微微发白,额角见汗。刚才的应对看似轻松,实则极其凶险,对心神的消耗更是巨大。若非她果断运用了更高层面的“归寂”道韵进行范围性的“净化”,恐怕真要阴沟里翻船。
她不敢再于此地停留,立刻离开这块危险的星骸。
经过这番变故,她更加警惕。同时,她也发现,在运用“道痕之核”的归寂道韵驱散“虚空魅影”后,寂灭令对“归墟海眼”的感应,似乎微不可查地清晰了一丝。仿佛这些诞生于极端空间环境下的诡物,其存在本身,就是指向更深层次“归寂”之地的路标。
“福兮祸所伏……”鹿笙若有所思。她调整策略,不再一味追求完全避开所有危险,而是在《弈天筹》的辅助下,开始有选择地、极其谨慎地接触那些散发着类似“归寂”道韵的特定危险区域,同时主动避开那些充满生机勃勃能量(这类能量在此地反而显得异常且更具攻击性)或者纯粹混乱无序的地带。
这个过程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需要无与伦比的专注、耐心与计算力。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身后极远处,葬星大渊的边缘地带,一道清冷的星辉数次试图探入,却都在接触到那混乱狂暴的暗红星尘与破碎法则后,如同触电般缩回。星痕阁的“问心使”立于虚空,望着眼前这片连“观星眸”都难以看透的绝地,眉头紧锁。
“竟敢深入‘葬星大渊’……是自寻死路,还是确有倚仗?”他沉吟片刻,最终没有选择强行闯入。在这等绝地中追踪一个刻意隐藏的目标,代价太大,且变数太多。“也罢,便让这大渊先替我检验一番。若你能活着出来……”
问心使的身影缓缓消散在原地。他选择了暂时观望,等待鹿笙自己从这绝境中走出,或者,永远沉沦其中。
而此刻的鹿笙,对身后的窥视一无所知,也毫不在意。她的全部心神,都已投入到与这片死亡星域的博弈之中。每一步前行,都是与死亡共舞,也是对自身之道更深刻的锤炼。归墟海眼的路径,正在这步步惊心的跋涉中,于她脚下一点点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