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拍卖行主会场,乃是一座依托于半截断裂山峰修建的环形巨大石殿。殿内光线昏惑,仅有高悬的几盏幽磷骨灯投下惨绿光芒,映照出下方密密麻麻、气息各异的竞拍者身影。空气凝滞,弥漫着贪婪、警惕与压抑的兴奋。
鹿笙寻了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阴影坐下,尘影符与坤元迹敛术的光晕在袍服下无声流转,将她完美融入背景。《弈天筹》清光于识海中铺开,如同无形的蛛网,笼罩全场,捕捉着每一丝灵力波动、神识交流与情绪变化。
拍卖会由一名身着繁复黑袍、面容笼罩在兜帽阴影下的“幽泉老人”主持,他声音沙哑低沉,仿佛带着某种蛊惑人心的魔力,寥寥数语便能将竞拍品描述得引人垂涎,气氛屡屡被推向高潮。
前期的竞拍品虽也珍贵,却并未引起太大波澜。烈阳宗拍走了一朵“焚星火种”,星痕阁拿下了一卷“周天星辰阵图”残卷,偶有散修与大族为某件宝物争得面红耳赤,也很快在更高出价面前偃旗息鼓。鹿笙始终冷眼旁观,如同蛰伏的岩石。
直到一件名为“万载空青霜”的极寒灵物出现,一直闭目养神的烈阳宗炎奎长老猛地睁开双眼,赤红的眸子中闪过势在必得的光芒。此物对他修炼的烈阳真火有极强的淬炼之效。
竞拍迅速进入白热化,炎奎长老财大气粗,每次加价都引得周围一阵低呼。眼看就要落槌,一个阴恻恻的声音自会场另一侧阴影中响起,报出了一个更高的价格。
众人望去,只见那里坐着几名气息阴冷、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薄薄黑雾的修士,正是影渊之人!为首者是一名面容隐藏在翻滚黑气后的瘦高男子,只露出一双毫无感情的灰色眼眸。
炎奎长老脸色瞬间阴沉如水,烈阳宗与影渊虽明面上未有大规模冲突,但暗地里早已势同水火。他冷哼一声,再次加价。
双方你来我往,价格很快攀升到一个令人咋舌的天文数字,会场内鸦雀无声,只剩下幽泉老人平淡的报价声和两家冰冷的加价声。气氛剑拔弩张,灵力在空气中隐隐对撞。
鹿笙目光微闪,《弈天筹》瞬间捕捉到影渊之人加价时,那瘦高男子指尖极其细微的一个动作——并非指向拍卖台,而是若有若无地拂过腰间一枚不起眼的黑色玉佩。同时,她注意到坐在前排不远处的星痕阁区域,那位之前与她争夺骨片的面纱女修,指尖也在膝上轻轻敲击了数下,节奏隐晦。
“有意思……”鹿笙心中冷笑。这并非简单的竞价,更像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挑衅与试探。影渊意在激怒烈阳宗,消耗其财力,甚至可能借此探查其实力底线。而星痕阁……似乎在暗中记录着什么。
就在价格僵持不下,炎奎长老额头青筋跳动,几乎要按捺不住怒火时,鹿笙悄然动了。她并未举牌,而是以《弈天筹》模拟出一缕极其微弱、带着星痕阁特有星辰道韵的神识波动,如同无意间泄露般,轻轻拂过烈阳宗所在区域一名年轻弟子的耳畔。
那弟子正因长老的怒火而紧张,猝不及防接收到这缕“外来”神识,虽微弱,却让他心神一紧,下意识地朝着星痕阁方向瞥了一眼。
这一眼,在神经高度紧绷的炎奎长老看来,无异于一种无声的嘲讽与勾结!
“星痕阁!你们也要与我烈阳宗为敌吗?!”炎奎长老猛地转头,怒视星痕阁方向,合体期的威压如同火山爆发般席卷而出!
星痕阁众人猝不及防,那面纱女修眸光一冷,周身星辉流转,挡下威压,清冷道:“炎奎长老何出此言?我星痕阁并未参与竞价。”
“哼!暗中传音,鬼鬼祟祟!”炎奎长老正在气头上,哪里肯信。
趁此混乱,影渊那瘦高男子灰眸中闪过一丝得逞的幽光,不再加价。最终,“万载空青霜”被怒火攻心的炎奎长老以远超实际价值的价格拍下,但他脸上毫无喜色,只有满腔憋闷,狠狠瞪了星痕阁和影渊方向一眼,坐下后气息依旧翻腾不休。
鹿笙悄然收回神识,如同从未出手。祸水东引,成功让烈阳宗的怒火转移,也稍稍破坏了影渊的谋划,更让星痕阁莫名其妙背了口黑锅。一石三鸟,于无声处搅动风云。
经过这番波折,拍卖会气氛变得更加诡异。随后几件物品,各方出价都谨慎了许多。
终于,轮到那件压轴之物——“归墟之引”。
幽泉老人取出一个非木非金的古朴盒子,打开后,里面并非实物,而是一团不断变幻形状、色泽暗沉、仿佛由无数细碎时空碎片凝聚而成的光晕。
“此物,‘归墟之引’。”幽泉老人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丝奇异的重量,“非器非丹,乃是一段坐标,一道意念,指向一处古老记载中的归墟节点。起拍价,无。卖家要求,以等价值秘闻、或特定遗物交换。现在,请出价。”
会场一片寂静。以物易物,尤其是涉及秘闻和遗物,变数太大,且极易暴露自身根脚底细。
片刻后,影渊瘦高男子率先开口,声音沙哑:“吾等愿以‘上古战场,第三防线崩溃之真相’部分记忆碎片交换。”
众人哗然!上古战场真相,这可是无价之秘!
烈阳宗炎奎长老冷哼一声:“我宗愿出一枚‘大日焚天炉’的残片!”虽只是残片,但乃烈阳宗镇宗之宝的一部分,价值无可估量。
星痕阁那面纱女修沉吟片刻,道:“星痕阁可提供‘周天星辰锁链’缺失的三道核心符文。”
报价一个比一个惊人,牵动的皆是各方势力的核心机密或至宝残骸。
鹿笙静静听着,《弈天筹》飞速分析着每一个报价背后可能隐藏的意图。影渊想用历史秘闻换取归墟线索,所图必然深远;烈阳宗不惜拿出至宝残片,或许与宗主功法反噬急需归墟之力有关;星痕阁的星辰符文,似乎意在补全某种阵法……
轮到她了。全场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这个一直沉默的灰袍“散修”。
鹿笙缓缓抬头,声音平静无波:“我有一物,或许可换。”她取出的,并非实物,而是一枚以神念凝聚的、散发着微弱寂灭道韵的灰色符文,悬浮于掌心之上。那符文结构古朴奇异,正是她从“镇渊号”舰灵核心碎片中解析出的、关于“归寂协议”启动能量回路的一小部分外围结构!
此物一出,幽泉老人兜帽下的阴影似乎波动了一下。影渊瘦高男子灰眸骤然收缩!烈阳宗炎奎长老瞳孔一缩!星痕阁面纱女修更是猛地坐直了身体!
寂灭一脉的核心符阵结构!虽然只是外围,但其代表的意义非同小可!这“散修”究竟是何来历?!
“此符文,换‘归墟之引’。”鹿笙言简意赅。
幽泉老人沉默片刻,沙哑道:“此物……确有价值。然,尚需验证其真伪与完整性。请道友稍候,老夫需与卖家商议。”他挥手打出一道法诀,那承载“归墟之引”的盒子连同鹿笙展示的符文虚影一同消失。
会场内暗流汹涌。无数道或探究、或贪婪、或忌惮的目光聚焦在鹿笙身上。她岿然不动,如同未觉,心中《弈天筹》却已提升至最高警戒。
她知道,自己抛出的鱼饵,已经成功吸引了最危险的猎食者。真正的博弈,现在才刚刚开始。无论交易成败,她都已成为了这场暗拍风暴的又一个焦点。接下来,便是等待,以及应对可能到来的任何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