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型梭舟如同融入深水的墨滴,悄无声息地滑入冰渊残骸内部。外界三方势力的喧嚣与能量碰撞的余波,在通道闭合的刹那被彻底隔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凝滞的、深入骨髓的寂静与冰冷。
鹿笙第一时间将梭舟悬停,并未贸然深入。《弈天筹》与《因果洞察术》同时催动至极限,配合《小无相阵》的隐匿,谨慎地扫描着周遭环境。
眼前并非预想中的逼仄通道或破败舱室,而是一片极其广阔、望不到边际的幽暗空间。上下左右皆是无尽的黑暗,唯有远方零星散布着一些微弱的光点,如同沉睡的星辰。空气中弥漫着精纯却死寂的寂灭道韵,比之外界浓郁了何止百倍,甚至凝结成了肉眼可见的、缓慢飘动的灰色雾霭。脚下(如果那能称之为地面)是光滑如镜、不知何种材质的黑色金属,一直延伸至视野尽头。
这里不像是一艘星舰的内部,更像是一方被遗忘的、独立的小世界。
“环境扫描:空间结构稳定,存在多重维度折叠迹象。能量读数:寂灭道韵浓度极高,活性极低,未发现生命迹象及主动防卫机制。检测到多处能量流向指引标记,指向远方光点。”《弈天筹》迅速反馈初步数据。
鹿笙驾驭梭舟,沿着一条能量流向最为清晰、且《弈天筹》判定风险最低的路径,向着最近的一处光点缓缓驶去。她不敢动用灵力驱动,完全依靠惯性滑行,将自身存在感降至最低。
沿途所见,皆是一片破败与凝固的时光。巨大的、断裂的金属骨架如同史前巨兽的残骸,横亘在虚空之中;一些保存相对完好的区域,可以看到铭刻着复杂符文的墙壁与管道,但其上的灵光早已熄灭;偶尔还能看到一些被冰封的、形态怪异的存在,似人非人,似兽非兽,保持着最后一刻的姿态,散发着令人不适的气息。
这里仿佛经历了一场突如其来的、毁灭性的灾难,而后时间在此定格。
随着靠近,那处光点的真容逐渐清晰——那并非星辰,而是一座悬浮在虚空中的、残缺的金字塔形祭坛。祭坛由某种暗灰色的玉石垒成,表面布满了与“寂灭令”上符文同源的刻痕,塔尖缺失了大半,但剩余部分依旧散发着柔和而持续的微光,正是这光芒驱散了周遭小范围的黑暗与灰色雾霭。
祭坛周围,漂浮着数十具身披残破灰袍的骸骨。这些骸骨姿态各异,有的盘膝而坐,似在守护;有的向前伸臂,似在抵挡;有的则相互依靠,仿佛在临终前仍在并肩作战。它们骨骼晶莹,并非凡骨,历经无尽岁月而不腐,隐隐透出一丝不屈的意志。
鹿笙在祭坛边缘停下梭舟,没有立刻踏上祭坛。她仔细观察着那些骸骨与祭坛的结构。《弈天筹》分析显示,这些骸骨主人生前至少也是炼虚期以上的修为,而祭坛本身,似乎是一个大型的“通讯”或“坐标锚定”装置的核心部件,但已严重损毁。
她尝试引动一丝微弱的寂灭薪火,靠近祭坛。
就在薪火气息触及祭坛的瞬间,异变发生!
祭坛表面的符文逐一亮起,虽然光芒黯淡,却顽强地流转起来!同时,那些环绕祭坛的骸骨中,数具骨骼最为晶莹者,其空洞的眼眶内竟同时燃起了一点微弱的、与鹿笙手中薪火同源的淡金色光芒!
紧接着,一段残缺不全、充满杂音与干扰的神念信息,断断续续地传入鹿笙的识海:
“……坐标……偏移……‘巡天’……背叛……归墟……通道……失控……”
“……坚守……直至……终末……薪火……传承……”
“……后来者……小心……‘它们’……在……看着……”
信息到此戛然而止,祭坛符文迅速黯淡下去,骸骨眼中的金光也随之熄灭,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量。
鹿笙心神剧震!
“巡天背叛”!这与空渊祭坛得到的信息吻合!
“归墟通道失控”?难道万噬空渊,甚至这片冰渊,都与某种失控的“归墟通道”有关?
“它们”在看着?是指“影渊”,还是……其他什么东西?
这些破碎的信息,拼凑出一幅更加黑暗与绝望的图景。寂灭一脉的衰落,似乎并非简单的势力争斗,而是涉及到了更高层面的背叛与某种……宇宙级别的灾难?
她沉默片刻,对着祭坛与周围的骸骨,郑重地行了一礼。无论这些先辈因何而战,因何而死,其坚守至终末的意志,值得尊敬。
离开这座祭坛,她继续向着下一处光点前进。沿途,她又发现了数处类似的遗迹节点:有的是破损的武器阵列控制核心,有的是储存信息的晶柱(大多已碎裂),有的是集体坐化的修士遗骸……每一处,她都小心翼翼地进行探查,偶尔能接收到一些更加支离破碎的信息片段,但都无法形成完整的链条。
所有这些信息都指向几个关键词:“巡天”、“背叛”、“归墟”、“通道”、“失控”、“守望”。
她仿佛在阅读一本被撕碎、被焚毁的史诗,只能从灰烬中拾起只言片语,却足以感受到那场灾难的惨烈与沉重。
终于,在探索了第七处光点后,《弈天筹》捕捉到了不同寻常的波动。
“检测到高强度、稳定的寂灭道韵源头!方位:正前方,距离约三百里。能量反应与‘寂灭令’及‘归寂源炁’同源度超过95%!疑似……核心控制区或能源中枢!”
核心区域!
鹿笙精神一振,驾驭梭舟小心翼翼地向目标靠近。
随着距离拉近,眼前的景象让她屏住了呼吸。
那并非又一座祭坛或废墟,而是一个巨大的、如同心脏般缓缓搏动的暗金色光团!光团悬浮在虚空中央,其表面流淌着液体般的寂灭道韵,无数细密玄奥的符文在其中生灭。光团下方,连接着无数粗大的、如同血管般的能量管道,延伸至黑暗深处,仿佛为整个残骸提供着最后的能量。
而在光团正前方,矗立着一扇高达百丈、紧闭的金属巨门。巨门通体漆黑,材质与那黑色金属盒类似,门上铭刻着一个巨大的、复杂无比的徽记——那是一个由星辰、破碎的锁链与一朵燃烧的灰色火焰构成的图案!
寂灭一脉的徽记!
而巨门中央,赫然有一个与鹿笙手中“寂灭令”形状完全吻合的凹槽!
“核心枢纽……”鹿笙心跳微微加速。这扇门后,很可能就藏着这座冰渊残骸最终极的秘密,关乎“巡天背叛”与“归墟失控”的真相!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与一丝不安。没有立刻上前,而是先围绕光团与巨门进行了数日的远距离观测。
《弈天筹》分析显示,光团能量稳定但极其庞大,那扇巨门则被一层强大的封印笼罩,与整个残骸的力场连为一体,强行攻击必然引发灾难性后果。唯一的方法,似乎就是使用“寂灭令”开启。
风险未知。门后是传承宝藏,还是更大的危险?亦或是……某种被封印的存在?
她再次绘制【衍卦符】,卜问“以寂灭令开启此门之吉凶”。
符箓光华剧烈闪烁,最终卦象竟呈现出一种混沌未明之态,难以清晰辨别,唯有卦象深处,隐有一丝极其微弱的“革”卦余韵。
《弈天筹》解读:“卦象混沌,天机遮蔽。吉凶难料,变数极大。唯‘革’卦余韵提示,此乃关键抉择点,一旦开启,必将引发不可预知之‘变革’。”
前路莫测,吉凶未卜。
鹿笙凝视着那扇巨门与缓缓搏动的暗金光团,眼神变幻不定。
是就此止步,带着已有的收获悄然离开,规避那未知的“变革”?
还是冒险一搏,以寂灭令叩开此门,去直面那被尘封的真相,迎接那不可预测的未来?
冰渊遗痕,薪火叩门。一步踏出,或许是万丈深渊,亦或许是……新生的起点。
她的手指,轻轻抚上了怀中那枚冰凉的“寂灭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