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眠之眼”重归死寂,仿佛刚才那毁灭性的能量爆发只是一场幻觉。只有中央平台上光芒略显黯淡的寂灭令,以及感知中这片空域明显稀薄了几分的能量,无声地诉说着方才那场豪赌付出的代价。
鹿笙没有立刻行动。她盘坐于星槎之内,《混沌归元经》缓缓运转,贪婪地汲取着此地经过过滤的、温和的时空能量,修复着与“星痕”梭舟追逐战中留下的暗伤与过度催动功法的反噬。同时,她的心神完全沉浸在守陵人最后留下的信息碎片,尤其是那四个字——
“接纳……而非对抗。”
这与她一直以来所践行,甚至可以说是赖以生存的准则,几乎背道而驰。她的修仙路,始于微末,成于算计,精于隐匿与对抗。对抗资源匮乏,对抗强敌环伺,对抗天道规则,乃至对抗这宇宙本身的寂灭之意。她的“寂灭薪火之道”,其核心也是在寂灭中坚守一丝不灭的薪火,本质上,仍是一种极致的“对抗”。
而守陵人,这位境界远高于她的先辈,在以身镇封此地后,留下的最终感悟,竟是“接纳”?
《弈天筹》无声运转,试图推演这“接纳”二字的无数种可能性。神识海中,数据流奔腾不休,构建出一个个模型,又迅速崩塌。推演结果显示:
“概念层级过高,缺乏关键参数。”
“强行解析,成功率<0.7%,道心失衡风险>35%。”
“建议:获取更多实证信息。”
鹿笙睁开眼,目光再次投向那三足鼎立的诡异平衡。守陵人遗骸、时之蛞蝓领主尸身、被封印的影渊之力。这三者被某种强大的力量强行束缚于此,构成了“沉眠之眼”的基石,也形成了一种脆弱的封印。
她的视线最终落在那团被符文牢笼死死压制的、不断翻滚的影渊之力上。那冰冷、侵蚀、吞噬一切的气息,与她体内曾被种下印记的源头同出一辙,只是更加精纯,也更加狂暴。
一个极其荒谬,却又隐隐符合“接纳”概念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电光,骤然闪现。
她不是要释放它,那与自杀无异。但是……能否像守陵人借助“归寂之核”的力量来束缚它们一样,去尝试理解,甚至……引导一丝这被封印的力量?
这个念头刚起,连她自己都感到一阵心悸。影渊之力,是毁灭文明、推动大寂灭潮汐的元凶之一,是绝对的“恶”。与虎谋皮,莫过于此。
但守陵人的提示,以及《弈天筹》推演出的“取代”二字,像两根刺,扎在她的心头。“星痕”所图甚大,若他们真的在尝试某种“取代”,那么循规蹈矩的对抗,或许最终仍是死路一条。
必须要有超越常规的思路。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此事风险太大,绝非眼下状态不佳时能够尝试。当务之急,是恢复状态,然后离开这处正在缓慢失稳的“沉眠之眼”。
她的目光转向那滴在储物法器内微微搏动的“时之心碎片”。融合了守陵人最后的信息,以及此刻身处“沉眠之眼”的特殊环境,她对这碎片的感知变得更加清晰。它不仅是钥匙,更像是一个……坐标,一个信标,指向“归寂之核”更深层的某种共鸣点。
或许,“接纳”的第一步,是更深入地理解“时之心”?
她小心翼翼地引动一丝寂灭薪火道韵,包裹住那滴“时之心碎片”。没有试图炼化,只是如同轻抚水面般,感受其内在的韵律。
刹那间,一幅极其模糊、破碎的画面掠过她的神识:
那并非具体的景象,而是一种……浩瀚无边的“呼吸”感。仿佛整个宇宙,都在遵循着某种古老而宏大的节律,膨胀、收缩,生灭交替。而“归寂之核”,便是这“呼吸”的一个重要节点,或者说是……“肺”?而“时之心”,则是感知乃至影响这“呼吸”的关键。
画面一闪而逝,但那种宏大无匹的韵律感,却深深烙印在她心中。与之相比,个休的生死,文明的兴衰,甚至星域的存亡,都显得如此渺小,仿佛只是这宏大呼吸间微不足道的尘埃。
她似乎有点明白“接纳”的含义了。并非屈服于毁灭,而是理解并顺应这宇宙最根本的规则,在这规则的浪潮中寻找属于自己的那一叶扁舟,甚至……学会如何“冲浪”。
就在她心有所悟之际,异变再生!
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来自她自身!
识海深处,那株一直相对安静的毁灭黑莲,此刻竟毫无征兆地微微摇曳起来,散发出一种……渴望的情绪?它所渴望的对象,并非外界能量,而是那滴“时之心碎片”,以及更远处,那团被封印的影渊之力!
黑莲本就以吞噬负面能量成长,对影渊之力有所反应尚可理解。但对“时之心碎片”的渴望,却让她心头猛地一沉。
这朵黑莲,作为她的终极底牌,其来历神秘,与《弈天筹》形成共生。如今,它似乎对涉及宇宙根本规则的“时之心”也产生了兴趣……这究竟是福是祸?
《弈天筹》的警示瞬间弹出:
“检测到识海核心组件‘黑莲’异常波动。”
“波动指向:高维时空法则载体(时之心碎片)、高维负面概念聚合体(影渊之力)。”
“关联性未知,风险等级:极高。”
“建议:立即中断连接,加强神识封印。”
鹿笙脸色凝重。体内的隐患,似乎并不比外部的威胁小。
她强行以《弈天筹》的力量安抚下黑莲的异动,将其重新压制回识海深处。但那种源自本源的渴望,如同一根细刺,留在了她的感知中。
恢复、领悟、隐患、未知的前路……所有线索交织在一起,指向一个更加复杂而危险的未来。
星槎的自我修复终于完成,外壳焕然一新,甚至因为吸收了此地温和的时空能量,性能还有了一丝微弱的提升。
鹿笙站起身,走到控制台前,伸手取回了平台凹槽中的寂灭令。令牌入手微温,与她的道基产生着共鸣。
她最后看了一眼守陵人的遗骸,心中默念:“前辈,你的路,我或许无法完全复刻,但你的提示,我收到了。”
“接纳”之路,危机四伏,但或许是唯一的生路。
星槎“破界”轻轻调转方向,对准了“沉眠之眼”那无形的出口屏障。外界,是依旧狂暴的归寂之核逆光面,但也可能是通往真正奥秘的起点。
是时候离开这暂时的避风港,去迎接那未知的、或许需要她“接纳”一切的未来了。
引擎无声启动,星槎化作一道流光,穿过了屏障,重新投入那片混乱而危险的宇宙图景之中。她的下一站,该去往何处,才能印证这“接纳”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