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觞岛地下,“水云涧”深处。
与其说是洞府,不如说是一处被大能者以伟力开辟出的独立水境空间。穹顶是流淌的暗河,粼粼波光映照下方,脚下是氤氲水汽凝结成的无形地面,四周散布着雅致的亭台水榭。参与“星盘会”的修士皆隐匿了身形气息,以模糊的光影形态端坐于水榭之中,彼此间隔着无形的屏障,确保私密。整个空间弥漫着一种静谧而紧张的氛围。
鹿笙持千机商会玉符踏入此地,感受到空间内稳固而晦涩的阵法波动,心下稍安。她寻了一处靠近边缘、便于观察全局也利于随时脱身的水榭坐下,灵寂力场自然弥散,与周围水汽道韵交融,将她存在的痕迹降至最低。《弈天筹》在识海中无声运转,开始记录场内流转的信息。
交易会已悄然开始。没有主持者喧哗,修士们若有看中之物,便会以神念沟通悬浮于中央巨大水镜上的物品信息,并与卖主直接传音议价。水镜之上,物品清单流光般划过,宝光熠熠,俱非凡品,但大多与寂灭一道无关。
鹿笙并不急躁,耐心等待着。她的“寂净之瞳”亦在悄然运转,并非为了窥探他人隐私(那会立刻引发阵法反噬),而是细致观察着那些宣称是“古物”、“遗迹出土”的物品上残留的岁月痕迹与能量印记。
期间,有几件散发着阴冷、死寂气息的物品出现,引得数道神念争相询问。但在“寂净之瞳”下,这些物品的寂灭气息要么驳杂不纯,要么是后天人为附加的伪装,与真正寂灭一脉那种源于大道本源的、纯粹的“归墟”与“终结”之意相去甚远。
时间流逝,交易会过半。就在鹿笙以为此行需另觅他途时,水镜上划过的一件物品,让她的寂灭令陡然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悸动!
那是一件毫不起眼的物品——半块破损的罗盘。
罗盘通体灰白,似石非石,似玉非玉,边缘残破不堪,中央指针早已断裂丢失,只剩下一个浅浅的凹槽。表面布满磨损的纹路,那些纹路并非任何已知的阵法或符文,反倒像是天然形成,透着一种与世无争、却又万古寥落的沉寂之气。卖主对其描述也极其简单:“古观星器残片,材质不明,年代不可考,效用未知。起拍价:五百上品灵石。”
此物一出,几乎无人问津。相比那些宝光冲天的法宝,这半块破罗盘实在寒酸。
但鹿笙的心跳却微微加速。寂灭令的感应虽弱,却异常纯粹!更让她在意的是,在“寂净之瞳”的视野里,这罗盘残片周围的“光”是向内微微坍缩的,仿佛它自身就是一个微型的“归墟”,在缓慢地、近乎停滞地吞噬着周遭一切能量与信息,包括光线、神识探查,甚至是……“因果”的痕迹?
“此物……不凡。”她立刻做出判断。
她没有立刻出价,而是耐心等待着。直到那罗盘残片的影像即将滑出水镜,也无人应价。
就在影像即将消失的刹那,鹿笙的神念平静地传递出去:“五百上品灵石。”
顺利得标。片刻后,一道小型传送阵光在她所在的水榭内亮起,那半块灰白罗盘残片静静出现。她支付灵石,将残片摄入手中。触手冰凉,神念探入,果然如泥牛入海,毫无反应。但寂灭令传来的那丝纯粹的共鸣,以及“寂净之瞳”看到的奇异景象,都证实了它的特殊。
她不动声色地将残片收起。
然而,就在她拍下罗盘残片后不久,一道隐晦却带着一丝探究意味的神念,若有若无地扫过她所在的水榭。这道神念极其小心,几乎与周遭水汽融为一体,若非鹿笙灵寂力场敏锐,几乎难以察觉。
“被注意到了?”鹿笙心中凛然。《弈天筹》立刻开始推演各种可能性,并规划数条撤离路线。
她心生去意,主要目标已意外达成,没必要再停留。
可就在此时,水镜之上再次出现的一件物品,却让她硬生生止住了脚步!
那是一件漆黑的斗篷残片,只有大约尺许见方,边缘呈撕裂状,材质似布非布,似皮非皮,表面没有任何纹饰,却自然流露出一股万法不侵、诸邪退避的古老道韵。而在这股道韵之下,鹿笙清晰地感受到了一丝与她丹田内莲根同源,却更为深邃、更为原始的寂灭气息!
“上古遗物,‘无寂斗篷’残片。”卖主的介绍依旧简洁,“据传有隐匿天机、规避因果之能,残破严重,功效十不存一。起拍价:三千上品灵石。”
此物一出,顿时引来了好几道强大的神念关注!能隐匿天机、规避因果的宝物,哪怕只是残片,也足以让任何修士心动!
鹿笙的心脏猛地一跳。这“无寂斗篷”残片,对她而言,价值巨大!若能参悟其上道韵,甚至将其修补,她的隐匿之能必将提升到一个全新的境界!
但麻烦也随之而来——竞争者众多,且似乎都志在必得。价格很快被激烈抬高。
她迅速冷静下来。直接参与竞价,不仅耗费巨大,更会让她成为众矢之的。
目光扫过水镜,又感受了一下怀中那刚刚得到的罗盘残片,一个念头忽然闪过。《弈天筹》急速推演,一个风险更小、代价更低的计划浮现。
她不再关注“无寂斗篷”的竞价,而是将神念锁定了之前无人问津的、另一件散发着微弱空间波动的“破损的定向传送符盘”上。此物因为传送方向随机且极不稳定,几乎无人问津。
随后,她做了一件看似毫不相干的事——她通过千机商会的渠道,匿名且迂回地,向场内可能存在的、她对头势力(比如星痕阁)的暗线,发送了一条经过层层加密和伪装的信息:
“疑似发现‘钥匙’持有者踪迹,与刚刚拍下‘古观星器残片’者气息有七分相似,正在密切关注‘无寂斗篷’竞价。”
信息发出,鹿笙便如同老练的猎手,再次归于沉寂,默默等待。
不久后,她敏锐地察觉到,那几道原本激烈争夺“无寂斗篷”的神念中,有一道明显滞涩了一下,然后悄然退出了竞价,转而有一股更隐蔽、更带着审视意味的力量,开始若有若无地扫视全场,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鱼,上钩了。”鹿笙心中冷笑。祸水已然东引。
最终,“无寂斗篷”残片被另一位身份不明的修士以高价拍走。而鹿笙,则在无人注意的情况下,以底价拿下了那枚“破损的定向传送符盘”。
交易会结束,光影传送陆续亮起,参与者们悄然离去。
鹿笙也随着人流,被传送出水云涧,出现在流觞岛地面一处预设的随机出口。她没有丝毫停留,身形融入街道阴影,几个闪烁间,便已朝着与落脚点相反的方向遁去。
她能感觉到,有一道若有若无的视线,在她离开后,于远处徘徊了片刻,最终一无所获地散去。
半个时辰后,鹿笙已出现在远离流觞岛的另一处荒芜陨星带中。她布下重重禁制,这才取出那半块灰扑扑的罗盘残片,指尖拂过其上古拙的纹路,寂灭令传来温和而持续的共鸣。
“星痕阁……这份‘礼’,希望你们喜欢。”她轻声自语,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查的弧度。此行不仅得了真品,更借势搅乱了局面,为后续行动创造了更复杂却也更具机会的环境。
星盘暗涌鉴寂真,残盘入手引波澜。巧布疑云移视线,金蝉脱壳远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