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矿洞的任务交接得波澜不惊。石历(鹿笙)那副疲惫中带着些许后怕、将蚀金鼠材料上缴时又流露出底层散修惯有的斤斤计较的模样,完美契合了众人对他的预期。所得的那点贡献点,他转眼就去杂物殿换了几张更劣质的符纸和一小瓶最低阶的疗伤药粉,将“穷酸”与“谨慎”刻在了脑门上。
然而,小屋禁制之内,却是另一番光景。
得自鼠王巢穴的那几块暗金色矿核,此刻正悬浮在鹿笙掌心之上。精纯而狂暴的金煞之气丝丝缕缕地被抽取出来,在《九转罡元体》的引导下,如同无数细小的金针,精准地刺入她双臂和躯干的特定窍穴。不同于之前吸纳斑杂煞气时的滞涩,这股精纯能量带来的是一种尖锐却高效的淬炼感,经脉骨骼隐隐发出嗡鸣,肉身强度在以肉眼难辨却切实存在的速度提升。
更让她感兴趣的,是那个得自腐朽骸骨的储物袋。袋身本身已灵光黯淡,但其材质似乎掺入了某种隔绝探查的矿物,历经岁月侵蚀竟还未完全报废。抹去残留的微弱禁制,神识探入,内部空间不大,且大部分物品都已灵气尽失化为飞灰。唯有一枚玉简、一个贴着残破封灵符的玉盒,以及几块黯淡的中品灵石残留。
玉简内的信息让鹿笙眉头微挑。这骸骨生前,竟是一位数十年前失踪的、名为“钱枫”的筑基后期修士。玉简中除了记载其主修的一部名为《庚金诀》的中规中矩的金系功法外,还夹杂着一些零碎的笔记,透露出他当年进入西山矿洞,并非单纯为了任务,而是疑似追寻某种与“庚金之精”或“上古剑修遗迹”相关的线索。笔记语焉不详,充满猜测,但最后几句却带着一丝狂热与决绝,似乎认定矿洞深处藏有大机缘。
“庚金之精?”鹿笙若有所思。此物乃是金系至宝,若能得到,对她的《九转罡元体》和金行感悟将有巨大裨益。但笔记所述是真是假,时隔多年,那遗迹或宝物是否尚在,都是未知数。
她暂时压下探寻的念头,小心揭开那玉盒上的封灵符。符箓破碎的瞬间,一股精纯却异常锋锐、带着撕裂感的金灵之气逸散而出!盒内并非“庚金之精”,而是三枚龙眼大小、表面布满天然纹路的银色果实——「裂金果」!这是一种生长在金煞浓郁之地的罕见灵果,蕴含极为霸道的金灵之力,通常是炼制某些高阶金丹期丹药的辅料,或者给修炼特殊金系功法者冲击瓶颈时所用,药性猛烈,直接服用风险极大。
“意外之喜。”鹿笙眸光微亮。此物正好对应她目前的五行之“金”,虽不能直接服用,但或许能通过古器碗小心转化,或作为未来炼制更高阶“五行精华”的主料之一。
然而,福兮祸所伏。就在她清点收获的次日,一股隐秘的波动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被《弈天筹》敏锐地捕捉到。推演显示,有至少两股不同的神识,在过去一天内,以极其隐蔽的方式,悄然扫过废旧材料堆放点区域!这两股神识的强度,皆在筑基中期以上,且技巧娴熟,若非《弈天筹》玄妙,几乎难以察觉其存在。
一股神识带着刑堂特有的冰冷肃杀之气,另一股则更为晦涩阴柔,来源不明,但绝非善意。
「树欲静而风不止。」鹿笙心中冷笑。自己已经足够低调,麻烦还是找上门来。刑堂的窥视,或许与之前赵坤、刘能之争的余波有关,也可能是因为自己近期接取西山矿洞任务,引起了某些关联人员的注意。而另一股不明神识,则更值得警惕,可能与钱枫的失踪、乃至那“庚金之精”的传闻有关。
不能坐以待毙,需主动破局。
她再次仔细翻阅钱枫的玉简笔记,重点关注其中提及的几个可能与“庚金之精”线索有关的地点信息,以及他当年接触过的几位同门的名号(其中一人之名,竟与现在刑堂某位副管事相同)。
随后,她开始行动。没有直接散播消息,那太低端且容易引火烧身。她采取的是更精妙的“信息引导”。
在藏经阁整理杂书时,她“无意中”将几份关于西山矿洞历史沿革、矿物分布的陈旧资料,与一批记载宗门陈年轶事(其中恰好包含某位前辈探寻遗迹未果的模糊记载)的玉简混放在了一起,摆放的位置,恰好是那位与笔记中同名、现任刑堂副管事的弟子偶尔会来查阅宗卷的区域附近。
同时,她利用去杂物殿兑换物品的机会,在与一位相熟(仅限于点头之交)的、喜好打听八卦的底层弟子闲聊时,以感慨的语气提及:“唉,西山那矿洞真是邪门,这次进去差点回不来。怪不得听说几十年前也有师兄折在里面,好像也是为了找什么特别硬的金属材料……”
她话说得模糊,点到即止,绝不提及具体人名或“庚金之精”,只是将“西山矿洞”、“危险”、“几十年前”、“寻找珍贵材料”这几个关键词,在不经意间关联起来。至于听者会如何联想,是否会传到有心人耳中,那就不是她能控制的了。
做完这一切,鹿笙便彻底沉寂下来。每日除了必要的杂役和去藏经阁点卯,几乎足不出户,全力借助新得的金煞矿核加速《九转罡元体》的修炼,并小心研究如何利用“裂金果”。外在表现则是,经历了西山任务的“惊吓”后,这个叫石历的散修似乎更加胆小怕事,愈发沉迷于他那毫无前途的制符练习中。
果不其然,数日之后,《弈天筹》感知到那两股隐秘神识再次扫过时,其中那股晦涩阴柔的神识,明显加强了对西山矿洞方向的关注力度。而刑堂方面的神识,则似乎对堆放点失去了大部分兴趣。
「以虚击实,移花接木。」
鹿笙成功地将可能的视线,引向了西山矿洞那潭深水,以及几十年前的旧账。无论那不明势力是去寻找“庚金之精”,还是去探查钱枫的死因,都足以吸引他们的注意力。而刑堂方面,或许会因此对矿洞区域加强巡查,但这与“石历”这个安分守己的杂役有何干系?
她稳坐钓鱼台,继续以废料为薪柴,以自身为烘炉,默默锤炼着五行道基。那枚得自钱枫的玉简和“裂金果”,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虽激起了涟漪,但执棋者早已算准了波纹扩散的方向。
潜龙之隐,非仅藏身,亦要善于引导周遭的视线,将潜在的风险化解于无形。鹿笙深谙此道,在这看似风平浪静的宗门底层,她的根须,正向着更深处悄然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