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洞深处那惊鸿一瞥的庚金锐气,如同投入死寂深潭的一颗石子,在鹿笙心中漾开层层涟漪。废人巷,这片被视为宗门终末坟场之地,其下竟可能隐藏着一条处理“特殊废料”的隐秘渠道?
风险与机遇的天平再次剧烈摇摆。
直接深入探查,无异于自投罗网。对方既能在此地处理那些危险物品,必然设有防护或监视手段,岂是她一个炼气三层小杂役能窥探的?
但就此放弃,又实在不甘。那精纯的庚金锐气,对她目前主修的《玄阴凝煞诀》虽无直接助益,却能极大滋养古器,甚至可能从中提炼出强化肉身、锋锐神识的独特能量。
她需要更多信息,需要一个绝无风险的契机。
此后的日子,鹿笙更加留意通往废弃矿洞区域的动静。她发现,每隔大约半月,便会有一辆覆盖着厚重黑布、由两名气息沉凝的弟子押送的板车,在夜深人静时悄然驶入废人巷,径直进入那条被封死的矿洞岔路,良久后方才空车而出。
时机、路线、人员,皆规律可循。
鹿笙将这一切默默记在心里,不敢有丝毫异动。她像一块真正的顽石,承受着废人巷的死寂与劳作,所有的计算与渴望都深埋于麻木的表象之下。
然而,命运的拐点,往往不期而至。
这一日,天降暴雨,电闪雷鸣。废人巷本就破败的屋舍多处漏雨,地面泥泞不堪。钱老头咳得愈发厉害,指挥着几个还算硬朗的老杂役紧急疏通几条堵塞严重的排水沟,以防山洪倒灌。
鹿笙也被分派去清理一处位于矿洞边缘、地势低洼的淤塞沟渠。这里雨水混杂着山泥汹涌而下,情况危急。
她顶着瓢泼大雨,奋力清理着堵塞的碎石和淤泥。雨水模糊了视线,雷声掩盖了周遭的声响。
突然,脚下因雨水浸泡而变得松软的坡地猛地塌陷下去一大块!鹿笙惊呼一声,身形失控,随着泥石流瞬间滑落下去!
她只觉天旋地转,浑身被泥水裹挟撞击,不知滚落了多远,最终“砰”地一声,重重砸落在坚硬之物上,剧痛传来,几乎晕厥过去。
冰冷的雨水和泥浆不断从上方冲落,浇了她一身。她挣扎着睁开眼,发现自己竟跌入了一处因山体滑坡而新暴露出的地下裂隙之中!
四周一片漆黑,只有偶尔划破天际的闪电,透过裂隙入口,短暂地照亮这方寸之地。
而就在这电光石火的瞬间,鹿笙看清了身下的“坚硬之物”——那竟是一大片裸露的、闪烁着幽暗光泽的玄阴煞石矿脉!比她之前得到的那一小块品质更高、数量更多!精纯至极的玄阴煞气几乎凝成实质,刺骨冰寒!
更让她心惊的是,在这片煞石矿脉的中央,赫然存在着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人工开凿的狭窄洞口!洞口幽深,不知通向何处,其中散发出的,正是那日她感应到的、更精纯的庚金锐气与一股难以言喻的深沉死寂之意!
这里就是那条隐秘渠道的入口?!竟因这场暴雨塌方而暴露了出来!
鹿笙的心脏几乎跳出胸腔!
是立刻逃离,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还是……冒险一探?
巨大的诱惑与致命的危险同时摆在面前。
她强忍剧痛,迅速检查自身伤势,多是皮肉擦伤,并未伤及筋骨。她屏住呼吸,全力收敛气息,将身体紧紧贴在冰冷的石壁上,侧耳倾听。
除了外界的风雨雷声,洞内一片死寂,并无守卫活动的迹象。或许因此地极其隐蔽,或许因暴雨天气,守卫有所松懈。
赌一把!
鹿笙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机会千载难逢,一旦错过,洞口被重新封死,将再无可能接触此等秘密!
她小心翼翼地向那洞口挪去。越是靠近,那股庚金锐气与死寂之意便越发清晰。洞口内壁光滑,有明显的人工开凿痕迹,并附有微弱的禁制波动,但或许因年代久远或雨水冲击,此刻显得极其不稳定。
她深吸一口气,将古器的波动收敛到极致,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滑入洞口。
洞内是一条向下倾斜的狭窄甬道,仅容一人弯腰通行。石壁干燥,与外面的泥泞截然不同,空气中也弥漫着一股金属锈蚀与尘埃混合的奇特气味。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隐约传来微弱的光亮。
鹿笙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动作愈发轻盈谨慎。她缓缓靠近光亮来源,发现那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石窟的入口。
她藏在入口阴影处,小心翼翼地向内望去。
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屏住了呼吸!
石窟广阔,显然是由天然洞窟改造而成。洞顶镶嵌着几颗散发着幽冷光芒的萤石,提供着微弱照明。
石窟中央,并非想象中的堆积如山的“特殊废料”,而是一座巨大的、结构复杂无比的青铜阵法!
阵法由无数刻满符文的青铜柱和管道构成,许多地方已经锈蚀断裂,显得残破不堪,但核心部分依旧散发着微弱而稳定的能量波动。阵法四周,散落着一些破损的箱子和容器,其中一些敞开着,露出里面各种属性的废弃材料——符箓残片、法器碎片、甚至还有一些凝固的、色彩诡异的液体……其中正有散发着庚金锐气的残骸!
而阵法的最中心,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坑洞,一股比废人巷浓郁百倍的末法死寂之气,正从中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那气息精纯而恐怖,仿佛连接着九幽之地!
这根本不是一个简单的废料堆放点!这是一个利用地下煞脉和末法之气,进行某种转化或处理的古老阵法!
那些被运送来的“特殊废料”,似乎是被投入这个阵法之中,利用阵法之力和地底煞脉进行分解或转化!
鹿笙瞬间明白了许多事情!
为何废人巷死寂之气如此浓郁?因为这底下竟有这样一处恐怖的源头! 为何那令牌蕴含如此精纯的寂灭之力?或许也与此地有关! 孙福背后的人,图谋的恐怕不仅仅是偷运物资,而是这个古老的阵法!
就在她震惊不已之时,怀中那枚深藏石殿的令牌,竟透过遥远的距离和层层岩石,再次传来一丝微弱的悸动,与那阵法中心的坑洞隐隐产生共鸣!
与此同时,阵法边缘,一堆不起眼的、似乎是最近才运送来的废弃符料中,忽然有什么东西微微亮了一下!
那光芒极其微弱,一闪即逝,却没能逃过鹿笙高度集中的神识!
她凝神望去,只见那堆符料中,半掩着一块焦黑的、边缘锋利的碎片,其上残留着一道深紫色的、狂暴的雷纹!
这雷纹……与她之前在符箓堂感应到的、那夜激活古阵的雷霆之力,以及后来在北区地下甬道青石板阵法上发现的雷击痕迹,同出一源!
是巧合?还是……
巨大的危机感瞬间攫住了鹿笙!
此地绝不能久留!
她毫不犹豫,立刻转身,以最快的速度沿着原路退回,甚至顾不得是否会留下痕迹。
就在她刚刚退出洞口,回到那塌陷的裂隙时,远处矿洞主道方向,隐约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呵斥声!
“快!那边塌了!过去看看!”
“仔细搜查!绝不能让人混进去!”
守卫来了!
鹿笙脸色煞白,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她环顾四周,发现另一侧有一条被泥石流冲刷出的狭窄缝隙,似乎能通往外围。
她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手脚并用地爬进那条缝隙,不顾一切地向光亮处挣扎而去。
身后,守卫的呼喝声和脚步声越来越近……
她能否在被发现前,逃离这突如其来的绝杀之局?
福祸相依,这一次,她似乎捅破了一个远超想象的马蜂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