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完狼藉的地面,鹿笙的心跳才缓缓平复。那几片危险的玉符碎片如同毒蛇,暂时被埋藏在雷暴残骸之下,但她知道,这绝非长久之计。
废符室内的气氛似乎悄然发生了变化。监工弟子虽然依旧打盹,但醒来的频率明显高了些许,那双总是睡意朦胧的眼睛,偶尔会锐利地扫过整个工坊,尤其是在运送废料的弟子进出时,会刻意停留打量。
鹿笙越发谨慎,不仅彻底停止了对任何“异常”废料的探查,连用古器汲取那些绝对安全的废料能量时,都更加克制,将波动压制到近乎于无。她甚至故意让自身灵力运转在外人感知中显得更加晦涩虚弱,表现出长期被这里杂乱灵气侵蚀、状态不佳的模样——一个资质低劣的杂役在此地久待后该有的正常反应。
她需要时间,需要信息。
下班后,她并未立刻回住处,而是绕道去了杂役弟子可免费借阅书籍的“藏简阁”。那里只有最基础的大路货功法手册和宗门常识辑录,平日门可罗雀。
鹿笙目标明确,直接找到了关于宗门地理志和杂项录类的区域。她需要确认两件事:一是“黑风洞”的确切信息和危险等级;二是是否有关于符箓堂废料处理流程的只言片语。
关于“黑风洞”,记载寥寥,只提及是宗门后山一处废弃矿洞,因早年开采过度,地脉紊乱,时有阴煞之风溢出,修为不足者卷入立毙,已被划为禁地,寻常弟子不得靠近。旁边还附有一张极其简略的地图,只标了个大概方位。
鹿笙默默记下方位,心头更沉。李老头的那块令牌若真来自那里,其牵扯的因果恐怕比想象中还大。
至于废料处理,翻遍杂录也未找到详细流程,只提到各堂口废料定期由庶务堂派遣专人收集,统一运往“焚化谷”处理。
“统一运送……焚化谷……”鹿笙指尖划过竹简上的字迹,眸中闪过思索。那么,废符室内部在统一运送前,必然有一个临时堆积和初步分拣的过程。那些“次品”大概率是在这个环节被动了手脚,混入真正的废料中,等待被“运走”——但究竟是运往焚化谷,还是别的什么地方?
她合上竹简,放回原处。有用的信息不多,但至少确认了废料流出宗门前的关键一环。
回到阴暗逼仄的住处,鹿笙紧闭房门,并未立刻修炼,而是小心翼翼地从床铺最隐秘的夹层里,取出了那枚得自李老头的令牌。
令牌触手冰凉,上面的“寂”字仿佛能吸走周遭所有的光与热。她依旧不敢尝试吸收其中的“寂灭之气”,那能量过于精纯磅礴,远非她现在炼气五层的修为能够触碰。
她沉吟片刻,又将那一点点得自废圃、蕴含着微弱“古气”的泥土取出——她私下称之为“微缩古壤”。
此前,她将令牌置于古壤旁,利用其自然逸散的微弱气息滋养古器,效果虽缓慢,却胜在安全稳妥。
但今日,当她再次将令牌靠近古壤时,异变突生!
那一直沉寂的令牌,竟微微震颤了一下,表面那“寂”字闪过一丝极淡幽光。而那片“微缩古壤”仿佛受到刺激,其中蕴含的微弱“古气”竟主动逸出,如丝如缕,缭绕向令牌,并缓缓被其吸收!
虽然吸收的速度慢得令人发指,但这一幕却让鹿笙骤然屏住了呼吸!
这令牌……竟能主动吸收“古气”?
那它是否也能吸收其他形式的能量?比如……废符室里那些属性各异、狂暴驳杂、她不敢直接处理的危险残能?
一个大胆的念头划过脑海。
如果……将这令牌作为一个“危险的净化炉”呢?
将那些不敢直接吸收、却又弃之可惜的“次品”符料中的危险能量,引导注入这令牌之中。由令牌这疑似来自“黑风洞”的异物来承受和转化这些能量,或许能化害为益?即便不能,也能借此试探令牌的深浅,同时处理掉那些危险的“证据”。
这个想法极具诱惑,但也风险巨大。令牌的来历太过诡异,强行注入能量会发生什么,完全未知。
鹿笙盯着那枚重新恢复沉寂的令牌,眼神变幻不定。
前世职场经验告诉她,未知的“项目”往往伴随着最高的回报和最大的风险。关键在于风险评估和控制。
她目前炼气五层的修为,加上古器护持,或许……可以尝试极其微小、属性相对温和的一丝?
深吸一口气,鹿笙做出了决定。她取出一枚最低阶、几乎只剩一丝灵蕴、且属性为相对平和的土行“次品”符纸残角——这是她前几天暗中截留、准备找机会彻底销毁的“证据”之一。
她将这点残角放在令牌上,然后全力运转神识,催动古器。
这一次,古器的目标不是汲取,而是极其精细地“剥离”和“引导”!
嗡……
那点符纸残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其中那丝微弱却隐含躁动的土灵之力被强行逼出,如同一缕纤细的黄色烟尘,小心翼翼地飘向令牌表面。
就在那丝力量触及令牌的刹那!
令牌上的“寂”字猛地亮起,一股冰冷、死寂、吞噬一切的气息骤然爆发,那丝土灵之力如同投入无底深渊,瞬间消失无踪,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未泛起。
而令牌本身,依旧冰冷沉寂,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鹿笙后背惊出一身冷汗,方才那一瞬间的死寂气息,让她炼气五层的神魂都感到一阵刺骨寒意。
但下一刻,她敏锐地察觉到,在令牌吞噬掉那丝土灵之力后,其表面似乎……那冰冷质感略微内敛了极其微弱的一丝?那“寂”字的笔画,也仿佛凝实了头发丝那么一点的变化。
有效?!
虽然过程骇人,但这令牌确实能吞噬转化那些危险能量,并且似乎……本身因此得到了些许微不足道的“滋养”?
鹿笙看着桌上那彻底化为凡尘的符纸残角,又看了看恢复冰冷的令牌,眼中光芒闪烁不定。
危险依旧,但这似乎……是一条可行的险路。
不仅能处理掉那些烫手山芋,或许还能借此窥探令牌的秘密,甚至……间接“喂养”它?
她将令牌和古壤重新小心藏好,心中已有了新的计划。
次日,鹿笙再次踏入废符室时,心态已然不同。她依旧谨慎、笨拙、毫不起眼,但眼底深处,却多了一丝猎手般的审视。
她开始更仔细地分辨那些被刻意混入的“次品”,凭借古器的微弱感应和自身增强的神识,评估着它们蕴含能量的属性、强度和潜在风险。
她需要寻找更多类似之前那土属性残角的、能量最微弱、属性相对温和的“试验品”。
同时,她也在观察,观察监工弟子,观察其他杂役,观察运送废料的周期和人员,寻找着将那些危险“证据”安全转移到令牌中的最佳时机和方式。
如同一株在暗处默默生长的藤蔓,她耐心地延伸着自己的感知,在危险的边缘,小心翼翼地探寻着那一道可能存在的、通往更强大力量也更危险的缝隙。
微光虽弱,亦可觅径。而这路径之下,是深不见底的幽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