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车轱辘碾过结霜的土路,发出“吱呀”的轻响——赶车商人裹着件厚羊毛袄,袄领沾着沿途的草屑,他弯腰从车上搬下两袋大麦种,麻袋一解开,金黄的籽粒就滚了出来,捧在手里沉甸甸的,指腹能摸到籽粒表面细密的纹路,凑近闻还有股清润的麦香。“这是‘寒丰麦’,你们戈壁的冬天冻不死它,”商人抓了把种子撒向旁边的空地,种子落在霜土上,蹦出细碎的声响,“就是得防三样:刚出苗时风大,土干得快,苗容易枯;抽穗后招麦蚜,吸汁能把籽粒吸瘪;熟了后秆子软,风一吹就倒,麦穗沾土就烂!”阿石接过种子,指尖蹭过温热的籽粒,转头看向刚收割完的荞麦田——荞麦残根在土里沤了半冬,能锁住潮气,正好种大麦。
阿石带着族人用木犁把荞麦田翻了三遍,翻出来的荞麦根碎末撒在田里:“这碎根能保墒,还能当肥。”他又在田边挖了条两尺宽、一尺深的蓄水沟,沟的一头连到溪边,用石块把沟壁砌得整整齐齐:“风大的时候,沟里存着水,早上挑去浇苗,苗就不缺水了。”为了让土更保水,他还从仓库里搬出去年商队送的旧麦秆,敲碎了撒在麦种旁,像给种子盖了层薄被子:“碎麦秆能挡太阳晒,土不容易干,苗长得齐!”族里的孩子们跟着帮忙,把碎麦秆撒得匀匀的,阿石笑着摸了摸孩子的头:“等麦熟了,给你们做甜馒头吃!”
没过多久,大麦苗就冒了绿,嫩得像刚抽的草芽。可没几天,阿药早上巡田时,发现麦叶上爬了些小黑点——是麦蚜!它们躲在麦叶背面,正扎着吸管吸汁,几片叶子已经被吸得发蔫。“得赶紧除虫!”阿药立刻带着几个姑娘去后山采苦楝叶,又翻出之前剩下的薄荷,一起倒进大陶锅,加井水熬煮。煮到水变成深绿色,凉透后装进葫芦喷壶,阿狼还在喷壶嘴绑了根细竹管,对着麦叶背面的蚜虫精准喷洒。苦楝的苦味混着薄荷的清凉,飘满麦田,蚜虫沾到药水就往下掉,连喷了三天,麦蚜就绝迹了。商人路过田边,蹲在地里看了看麦苗,叶片又恢复了翠绿,直点头:“你们这土法子,比我带的杀虫药还省心,还不伤麦秆!”
开春时,大麦开始抽穗,秆子渐渐长粗,麦穗沉甸甸的,把秆子压得微微弯。阿筑扛着捆胡杨枝来搭支架——这些枝子是冬天砍的,晒了一冬,干而不脆,他把枝子削成三尺长,每隔两步插一根在麦田间,再用去年搓的亚麻绳在枝子中间拉两道横绳,做成矮支架。然后他带着族人,小心地把麦秆轻轻绑在绳上,力度刚好能扶着秆子,又不勒着它生长:“这样就算刮大风,秆子也不会倒,麦穗就不会沾土了。”他还在支架之间拉了层细麻绳,连成一张松散的“护麦网”:“风再大,也吹不散一片麦,麦穗能稳稳地长到熟!”阿石看着田里整整齐齐的支架,麦穗在阳光下泛着浅黄,心里踏实了不少。
麦熟时节,整片麦田都变成了金黄色,麦穗垂得更低,风一吹,麦浪翻滚,满村都是麦香。男人们握着磨亮的镰刀,弯着腰割麦,把割好的麦秆捆成小捆,扛到晒场上晾晒;女人们则坐在晒场的石板上,戴着粗布手套,把麦穗从秆上捋下来,倒进大竹筛里筛去碎叶和泥土。一部分麦粒送到石磨房,阿巢推着磨杆,雪白的麦面从磨缝里漏出来,蒸成馒头时,热气裹着麦香飘满部落,刚出锅的馒头暄软香甜,孩子们捧着馒头,吃得嘴角沾着面渣。另一部分麦粒,阿巢留着酿酒——她在窑洞深处支起三口大酒瓮,把麦粒淘洗干净,蒸熟后拌上酒曲,装进瓮里密封发酵。十几天后,打开瓮盖,醇厚的酒香就飘了出来,顺着窑洞的缝隙漫到村里,路过的人都忍不住深吸一口:“这酒香,比商队带来的酒还浓!”
麦秆则留给阿狼喂牛——他把麦秆切成小段,拌上之前剩下的荞麦麸皮,牛吃了后,毛色发亮,拉犁时力气也大了不少,之前耕一亩地要半天,现在小半天就能耕完。苏清寒还把一部分麦种装在陶罐里,封上蜡:“这‘寒丰麦’种得好,留着明年再种,不用等商队送了!”
没过多久,之前换走荞麦面的商队又来了,一进部落就被酒香勾住了脚步。阿巢舀了碗新酿的大麦酒,递给商人,商人抿了一口,眼睛一亮:“这酒醇厚不辣喉,比中原的米酒还顺口!”当场就从驼背上搬下两副新犁铧——犁铧是铁打的,磨得发亮,比部落之前用的木犁更锋利,换走了十斤大麦酒。临走前,商人从布囊里掏出一袋种子,递给阿石:“这是‘高产麦’种,比‘寒丰麦’的麦穗大一圈,一亩地能多收两成粮,你们种在麦茬地里正好!”阿石接过种子,装进刻着狼纹的陶罐里,和之前的荞麦种、苦荞种摆在一起,窑洞的石壁上,种子罐又多了一个,像一排守护粮食的小哨兵。
麦田旁,新的“麦共生”碑立了起来,碑顶雕着一串饱满的大麦穗,碑身上刻着族人们的印记:阿石的蓄水沟纹、阿筑的胡杨枝支架纹、阿药的苦楝薄荷纹,还有商人的牛车纹。
傍晚时分,驿道那头传来挑担的“咯吱”声——一个穿着青布短褂的商人,挑着两只竹筐,筐里装着满满当当的萝卜种,远远就喊:“听说你们种出了‘寒丰麦’!我带萝卜种来啦!这萝卜耐冻,冬天种下去,开春就能收,生吃脆甜,腌成咸菜能吃一冬,叶子还能喂猪喂鸡!”
族人们都笑着迎上去,阿石接过商人递来的萝卜种,捏了捏,种子圆润饱满,他抓了把撒在手里:“正好我们刚空出两块麦茬地,冬天就能种!”苏清寒则递了个刚蒸好的麦馒头给商人:“尝尝我们的大麦馒头,等萝卜熟了,就用萝卜炖肉,配着馒头吃!”
风里,麦香、酒香混着萝卜种的清润气息,飘得很远很远。阿石望着晒场上晾晒的麦粒,又看了看窑洞里的种子罐,对林砚说:“从种荞麦到种大麦,咱们现在不光有粮吃,还有酒喝,再也不用愁冬天没存粮了。”林砚点了点头,望着夕阳下满仓的麦粒,轻声说:“土地不会辜负用心待它的人,咱们和土地共生,日子就会越过越富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