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婉居还浸在寒气里,药架上的瓷罐都裹着层薄霜。阿苗踮脚去取最上层的护脉草粉罐,手指刚碰到罐耳,就听见“哗啦”一声轻响——罐底突然裂了道细缝,淡绿色的草粉顺着缝往外漏,撒在木架上,沾了霜后结成小小的颗粒。她赶紧用冻得发红的手托住罐底,指尖触到冰凉的瓷片,急得眼眶都红了:“这罐存了大半罐草粉,是要留着春日配药的,裂了可怎么存啊!”
林砚正整理药谱,闻声立刻过来,目光扫过药架下的旧木箱——那是苏婉当年装修补工具的箱子,箱盖边缘刻着小小的草叶纹,锁扣早就锈了,轻轻一掰就开。他伸手往里翻,果然摸出叠磨得圆润的碎陶片,陶片颜色和药罐相近,边缘还沾着干硬的泥浆,箱底压着张泛黄的字条,字迹是苏婉的:“瓷罐冻裂,陶片按缝拼合、草木灰混温水调泥浆粘补,补后忌用冷水洗,置通风处晾透再装药;泥浆稠度以能挂住陶片为宜,薄则漏”。
他把陶片摊在桌上,指尖拂过陶片的纹路:“母亲早留了补罐的陶片,咱们去取草木灰调泥浆!”两人捧着草木灰回到桌边,阿苗先找了个小陶碗,往碗里加温水,林砚一边往碗里撒草木灰,一边用竹筷慢慢搅:“泥浆要稠点,你看,能挂在筷上不掉才刚好。”搅到糊状时,阿苗用指尖碰了碰,粘粘的却不稀,才点头:“这样应该能粘牢。”
林砚先把药罐里剩下的草粉倒进干净的布包里,再把罐身擦干,对着裂缝把陶片一块块拼上去——每块陶片都比裂缝宽些,刚好能盖住缺口。阿苗递过竹片,他用竹片蘸着泥浆,仔细抹在陶片的接缝处,每抹一层都用手指轻按片刻,让泥浆和瓷罐贴紧:“母亲说‘多抹两层泥浆,干了才不漏粉’。”
月灵蛊蹲在桌角,小眼睛盯着桌上的碎陶片,见一块小陶片被风吹到桌边,立刻迈着小碎步跑过去,小爪子小心翼翼地抱着陶片,仰着脑袋递到林砚手边,还轻轻蹭了蹭他的手腕,像是在说“这块别漏了”。林砚笑着摸了摸它的头,把陶片补在裂缝的小缺口上。
铜铃从阿苗的衣襟里飘出来,悬在药罐上空,蓝光慢悠悠地扫过补好的陶片。扫到罐身侧面时,铃身突然晃了晃,还往一处接缝处顶了顶——阿苗凑过去一看,原来那处的泥浆抹得薄了,能看见细缝。她赶紧用竹片蘸了点泥浆,补抹在接缝处,直到蓝光不再晃动,才放下竹片。
补完药罐,林砚把它放在通风的窗台上晾着,日头已经升到半空,阳光透过油纸窗照在罐上,泥浆慢慢泛白。阿苗擦了擦手,翻粮柜时,手指触到个软乎乎的布包——打开一看,是去年秋天苏婉带着她晒的干桂圆,桂圆肉皱巴巴的,却透着浓郁的甜香,布包上用红丝线绣着“暖粥用”三个字,线脚还很整齐。
她忽然想起药谱夹着的字条,翻出来一看,果然是苏婉的笔迹:“冬晨喝桂圆粥,干桂圆二十颗(温水泡半个时辰至软)、红枣五颗(去核切瓣)、糯米二两,寒月泉汁没过食材,先大火煮开花,再小火慢熬至粥稠,忌煮糊,糊则失味,暖脾益血,驱寒暖身”。
“煮桂圆粥吧,暖乎乎的刚好!”阿苗倒出桂圆,放进陶碗里加温水泡着——水刚没过桂圆,她时不时用指尖捏一下,等桂圆肉变得软乎乎的,才捞出来沥干。林砚则取来红枣,用小剪刀小心地剪开枣肉,去核后切成小瓣:“母亲说红枣切瓣煮,甜味能融进粥里,比整个煮香。”
陶锅架在炉上,阿苗先把糯米洗干净放进锅里,加了足量的寒月泉水,大火煮起来。等糯米煮得开花,汤汁变稠,再放进泡软的桂圆和红枣瓣,转成小火慢熬。她守在炉边,隔一会儿就用竹勺搅一下,怕锅底的糯米粘糊:“快好了,你看粥都挂勺了!”
粥香漫满屋子时,阿苗盛出两碗,粥稠得能裹住米粒,桂圆肉软甜,红枣瓣透着清香,暖粥滑进胃里,从心口慢慢暖到四肢,连之前补罐时冻得发僵的手指,都变得灵活起来。林砚喝着粥,望向窗台上晾透的药罐,笑着说:“母亲的法子真管用,连裂了的瓷罐都能救回来。”
入夜,婉居的炉火渐渐弱了,晾透的药罐已经装满了护脉草粉,稳稳地摆在药架上,罐身上的陶片拼合得严丝合缝,一点都不漏粉。炉边还温着小半锅桂圆粥,月灵蛊蜷在粥碗旁,小舌头舔着沾了粥的竹勺底,偶尔抬头看一眼悬在空中的铜铃;铜铃飘在装陶片的旧木箱上,蓝光柔和地映着箱里的碎陶片,像是在守护着这些妥帖的旧物。
苏婉留下的碎陶片、补罐方子,还有桂圆粥的方子,又把寒月谷的冬日裹得温暖又安稳。那缕从春延续到冬的药缘,就藏在这陶片补罐、慢熬桂圆粥的日常里,让凛冽的寒冬,始终透着让人安心的妥帖与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