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揉碎的棉絮裹着寒月谷,竹枝上的露珠坠成串,风一吹就顺着竹节往下淌。林砚扛着苏婉留下的旧墨斗站在院门口,墨斗是老木做的,斗身刻着缠枝纹,线轴上还缠着半卷深褐的麻线——阿苗从屋里跑出来,手里提着竹篮,篮底铺着粗布,放着小刨子和浸过桐油的麻绳:“昨晚我把墨斗线浸了桐油,晒了半宿,现在更耐磨,母亲以前修东西也这么弄。”
两人往谷北走,雾里的柏香越来越浓。老柏树下的泥土还带着潮气,林砚蹲下身,指尖划过几根细枝,最后选了三根手腕粗、直溜溜的柏枝:“太细的不顶用,太粗的难加工,这三根刚好能修婉居的竹架和药田的草棚架。”他握着苏婉的小镰,刀刃贴着枝桠的关节处轻砍,“咔嚓”声很轻,只断了枝,没伤着树干的主干。砍完三根就收了镰,阿苗笑着说:“你倒比母亲的笔记还仔细,怕伤着树。”
阿苗坐在树下的青石上,拿出小刨子给柏枝去皮——刨子的木柄磨得发亮,是苏婉用过的旧物,她握着刨子,力道刚好,薄薄的柏树皮卷着落在地上。几只月灵蛊从竹篮里爬出来,围着树皮碎屑转,最胖的那只用小爪子把碎屑拢成小堆,像在帮忙收拾,惹得林砚蹲下来逗它:“这么会干活,以后修东西都带着你。”
扛着去皮的柏枝回到婉居,林砚先把墨斗固定在朽坏的竹架顶端,拉着麻线往下弹——“啪”的一声,深褐的线痕在灰旧的竹架上显出来:“按线锯才齐整,铺草席的时候不会晃。”阿苗递过细锯,两人配合着拆旧竹:旧竹的接头处已经发朽,一掰就断,还带着点霉味。林砚把新柏枝架上去,用浸过桐油的麻绳捆紧,又拿起木锤轻轻敲了敲接头:“母亲在笔记里写过,‘柏枝耐腐,敲实了接口不松,能用五年’。”
修完婉居的竹架,已近正午,阳光穿过竹枝洒在地上,暖融融的。阿苗靠在竹架上喝水,突然想起药田木牌上苏婉刻的字:“对了!苏婉姨的木牌上写着‘秋培土,草肥茂’,现在刚好是秋天,该给药田的松土施肥了!”林砚一拍脑门,立刻去屋里取小锄头和装草木灰的布包:“差点忘了,母亲的药谱里也提过,秋培土能让根扎得深,冬天冻不坏。”
到了谷南药田,护脉草已长到半尺高,叶片泛着油亮的绿,安心草则矮些,贴着地面铺成一片。林砚顺着田垄的沟,用小锄头轻轻翻土,动作很轻,怕伤着草药的根:“护脉草的根深,得翻得深点;安心草的根浅,浅翻就行。”阿苗跟在后面,抓着草木灰往翻好的土里撒,每垄撒得均匀:“母亲说草木灰既能肥土,还能防地下的小虫咬根,一举两得。”
翻到药田角落时,阿苗的锄头突然碰到个硬东西,“当”的一声。她小心地拨开泥土,露出个土色的陶罐,罐口用布塞着,布已经褪色。打开陶罐,里面卷着张泛黄的纸,是苏婉的秋培笔记,字迹虽淡却清晰:“护脉草秋培要深三寸,土需晒半干再覆;安心草浅培一寸即可,忌用刚浇过水的湿土,易烂根。”林砚把笔记展开铺平,对着药田看了看,笑着放进药谱的夹页里:“母亲连培土的深浅、土的干湿都记着,怕我们弄错,想得太周全了。”
傍晚时,药田终于培完土,两人坐在田垄边的竹凳上歇脚。阿苗从怀里摸出个小瓷瓶,倒出两片晒好的安心草叶,用随身带的水壶冲了杯草药茶,递给林砚:“尝尝,之前晒的安心草叶,泡着喝清甜,还解乏。”林砚接过茶,抿了一口,清甜的味道混着柏枝的清冽香在舌尖散开,一天的疲惫都轻了不少。他望着整齐的药田,夕阳把草药的影子拉得很长,忽然说:“等天冷了,咱们用剩下的柏枝编个防风障,围在药田北边,冬天风大,能护着草药过冬。”
阿苗点头,手指划过田垄边的木牌,木牌上的红绳在风里轻轻晃。夕阳把药田染成暖金色,新修的竹架泛着柏木的淡光,月灵蛊趴在护脉草旁,小脑袋蹭了蹭刚培好的土,像在守护这片刚打理好的药田。寒月谷的秋意里,没有萧瑟,反倒因这修架、培土的日常,添了层踏实的暖意——而苏婉留下的药缘,也像这药田里的根,在秋土里慢慢扎得更深,等着来年春天,长出更旺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