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隍庙的朱漆大门在第三次撞击下发出痛苦的呻吟，门闩处裂开一道细纹，黑色的雾气正顺着缝隙往里钻，带着一股陈年腐尸的臭味。墨尘背靠着门板，手里的桃木剑斜指地面，剑身上的血迹已经凝固成深褐色，与他嘴角溢出的血沫连成一片。
“师叔，门快撑不住了！”守在侧门的年轻道士小林举着八卦镜，镜面反射的金光正被黑雾一点点吞噬，“他们用‘秽骨油’涂了门，符咒快失效了！”
墨尘从怀里掏出个牛皮纸包，里面是碾碎的糯米和朱砂，他抓了一把往门缝里撒，黑雾顿时像被泼了沸水般嘶嘶作响。“别慌，”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左肋下的伤口正隐隐作痛——刚才被阴傀门的骨刃划了道口子，虽然用符咒暂时止住了血，但阴气已经顺着伤口往五脏六腑钻，“暗门那边怎么样？”
“张叔在守着，说暂时没事。”小林突然指向供桌，只见香炉里的三炷香突然齐齐折断，灰烬打着旋往地面的青砖缝里钻，“不好！他们在挖地！”
墨尘猛地转头，果然看到青砖地面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起，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下拱动。他突然想起这城隍庙的地基是用糯米石灰混合浇筑的，寻常阴邪根本钻不进来，看来对方是带了专门破阵的法器。
“拿‘镇煞碑’来！”墨尘大喊，小林立刻从神龛后拖出块半人高的石碑，碑身刻满了暗红色的符文，隐隐能看到骨骼的纹路——这正是墨尘用自己肋骨混合朱砂铸造的镇煞碑，是守护暗门的最后一道防线。
他咬破舌尖，将血喷在碑上，符文瞬间亮起红光，地面的鼓包顿时僵住，紧接着传来沉闷的惨叫，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碑上的力量灼伤了。“这碑能镇住他们一时，但撑不了太久。”墨尘喘着气，额头的冷汗顺着皱纹往下淌，“去告诉张叔，让他死守暗门，千万别让阴傀门靠近‘锁阴石’。”
小林刚应声要走，侧门突然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是张叔的惨叫。墨尘心里一沉，拎着桃木剑就往侧院冲，刚转过回廊就看见惊人的一幕——侧门已经被撞得粉碎，十几个穿着黑色斗篷的阴傀正围着倒地的张叔，为首的人手里举着个铜葫芦，葫芦口对着张叔的头顶，正有淡淡的白气被吸进去。
“放开他！”墨尘的桃木剑带起一道红光，直劈那铜葫芦。对方显然没料到他来得这么快，慌忙侧身躲闪，葫芦口偏了偏，吸走的白气顿时散成点点星光——那是张叔的生魂，再晚一步就要被彻底吸走。
“墨尘道长，别来无恙啊。”斗篷人掀开兜帽，露出张布满肉瘤的脸，左眼处镶嵌着颗墨绿色的珠子，正幽幽地发光，“多年不见，你的身手倒是退步了。”
“是你，刘三瘸子。”墨尘认出这人是当年被逐出师门的叛徒，据说后来投靠了阴傀门，“当年师公没废了你，真是留了后患。”
刘三瘸子阴恻恻地笑起来，手里的铜葫芦转了个圈，葫芦口对着墨尘：“师公？那老东西早就化成灰了。倒是你，守着这破庙等死，不如把暗门交出来，我还能让你当个阴傀长老，总比魂飞魄散强。”
“放你娘的屁！”墨尘的桃木剑突然暴涨三寸红光，直取刘三瘸子的咽喉，“今天就让你替师公清理门户！”
两人瞬间缠斗在一起，桃木剑的红光与铜葫芦的绿光碰撞出刺目的火花。刘三瘸子的身法刁钻诡异，左腿明显是假肢，却比常人的腿更灵活，时不时用假肢末端的骨刺偷袭，逼得墨尘连连后退。
“师叔小心！”小林举着八卦镜想帮忙，却被两个阴傀缠住，其中一个突然张开嘴，喷出一团黑雾，小林躲闪不及，被黑雾罩住，顿时发出痛苦的惨叫，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
“小林！”墨尘分心去救，左肋的伤口突然剧痛，动作慢了半拍，刘三瘸子的铜葫芦趁机砸在他胸口，巨大的力道让他像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撞在城隍爷的神像上，神像应声碎裂，碎石混着香灰落了他满身。
铜葫芦口对着他的脸，强大的吸力让他头晕目眩，眼前开始出现幻觉——他仿佛看到年轻时的自己跟着师公学画符，师公拿着戒尺敲他的手，说“画符先画心，心不正，符不灵”；又看到师兄玄机子背着包袱离开道观，说要去红尘里历练，却没想到这一别竟是永诀……
“师叔！”
一声清脆的呼喊像惊雷般炸响，墨尘猛地回过神，只见苏晓晓不知何时出现在侧院，怀里抱着昏迷的白猫，小姑娘的眼睛里闪烁着淡淡的白光，显然是灵体将要离体的征兆。她手里的桃木小剑正对着铜葫芦，剑穗上的平安符发出耀眼的光芒，竟逼得葫芦口的吸力弱了几分。
“晓晓？你怎么来了？”墨尘又惊又怒，他明明让凌霜把这孩子带远些，“快走！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
“白猫说你需要帮忙。”苏晓晓的声音有些飘忽，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它说我的灵体能钻进暗门，帮张叔守住锁阴石。”
话音未落，她的身体突然化作一道白光，像条小鱼般钻进地面的青砖缝里。紧接着，暗门方向传来一声巨响，伴随着刘三瘸子的怒骂，铜葫芦的吸力彻底消失了。
墨尘趁机翻滚躲开，桃木剑刺穿了一个阴傀的胸口。他看向地面，只见青砖缝隙里渗出淡淡的白光，正顺着暗门的方向流动，那些原本在地下拱动的黑影像是被烫到般纷纷后退，发出刺耳的尖叫。
“这小丫头……”墨尘又惊又喜，突然明白苏晓晓想做什么——她是要用自己的灵体暂时堵住暗门的缝隙，就像用手指堵住漏水的堤坝。但这法子极其凶险，灵体长时间接触阴邪之气，轻则损伤根基，重则魂飞魄散。
“找死！”刘三瘸子发现暗门的阴气流动变缓，顿时红了眼，铜葫芦往地上一砸，葫芦口喷出无数条黑色的细线，像毒蛇般往青砖缝里钻，“我看你这灵体硬还是我的‘蚀魂丝’硬！”
地面的白光突然剧烈闪烁，像是在挣扎。墨尘看到青砖上渗出点点血珠——那是苏晓晓的灵体被蚀魂丝伤到了。他怒吼一声，不顾左肋的伤口，桃木剑上凝聚起毕生灵力，红光几乎凝成实质，竟硬生生劈开了蚀魂丝组成的网。
“刘三瘸子，你的对手是我！”墨尘的身影如同鬼魅，剑招变得狠厉无比，每一剑都直指对方的要害。他知道自己必须缠住刘三瘸子，给苏晓晓争取时间，哪怕是以命相搏。
刘三瘸子被他不要命的打法逼得连连后退，铜葫芦的绿光越来越暗。他突然从怀里掏出个黑色的哨子，吹了声尖锐的哨音，城隍庙外顿时传来密集的脚步声，显然是有更多的阴傀成员赶来支援。
“墨尘，你输定了！”刘三瘸子狞笑着后退，“等暗门被破，冥界的阴气灌进来，这方圆百里都会变成阴傀的天下，到时候我第一个就把你的魂魄炼成傀儡！”
墨尘没有理会他的叫嚣，只是死死盯着地面的白光。那光芒虽然微弱，却始终没有熄灭，像风雪中顽强燃烧的烛火。他突然想起苏晓晓刚入门时的样子，扎着两个羊角辫，抱着白猫跟在凌霜身后，怯生生地叫他“墨尘师叔”，说自己能听懂小动物的话。
那时候他还笑这孩子天真，没想到如今竟是这孩子在用性命帮他们守住最后一道防线。
“师公，若您在天有灵，就保佑这孩子吧。”墨尘在心里默念，突然感觉左肋的伤口不再疼痛，一股暖流从丹田升起——那是他压箱底的“燃元术”，以燃烧自身精血为代价，换取瞬间的力量暴涨。
他的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花白，皱纹里渗出金色的光点，桃木剑上的红光几乎要将整个侧院照亮。刘三瘸子脸上的狞笑瞬间僵住，下意识地后退：“你疯了？燃元术是同归于尽的招式！”
“疯？”墨尘笑了，笑声里带着释然，“我守这暗门三十年，等的就是今天。”他猛地冲向刘三瘸子，桃木剑划破空气的声音如同龙吟，“当年你叛出师门，今天我就替师公清理门户！”
就在两柄法器即将碰撞的瞬间，地面的青砖突然齐齐炸开，苏晓晓的灵体裹挟着白光冲天而起，白猫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正趴在她的肩头，毛发竖起，发出愤怒的咆哮。
“他们要炸暗门！”苏晓晓的灵体对着墨尘大喊，手指指向城隍庙后院的方向，那里正传来引线燃烧的滋滋声，“我看到他们埋了‘裂地符’！”
墨尘瞳孔骤缩，裂地符是阴傀门的禁术，一旦引爆，不仅暗门会被炸开，连地下的锁阴石都会碎裂，到时候冥界的阴气将毫无阻碍地喷涌而出。他想也没想就转身往后院冲，却被刘三瘸子的铜葫芦缠住，绿光如影随形，逼得他不得不分心应对。
“拦住他！”刘三瘸子大喊，剩下的阴傀立刻围了上来，手里的骨刃在月光下闪着寒光。
墨尘的燃元术已经到了极限，眼前开始发黑，桃木剑的红光也渐渐暗淡。他看着越来越近的阴傀，又听着后院越来越清晰的滋滋声，突然感到一阵绝望——难道三十年的守护，终究还是要功亏一篑？
“喵！”
白猫突然从苏晓晓的灵体上跃下，在空中化作一道白光，竟撞向最近的阴傀。那阴傀被白光穿透，身体瞬间僵直，化作一尊黑色的雕塑。紧接着，苏晓晓的灵体突然分裂成无数个小小的光点，像萤火虫般钻进阴傀们的身体，那些阴傀顿时动作迟缓，眼神变得迷茫。
“这是……‘分灵术’？”墨尘又惊又喜，这招是灵体修行到极高境界才能使用的，没想到晓晓竟能在危急关头悟出来，“好丫头！”
他趁机冲出包围圈，桃木剑横扫，逼退拦路的阴傀。后院的景象已经映入眼帘——十几个阴傀正围着暗门的位置，引线的火星已经快烧到尽头，地面的青砖上刻满了扭曲的符文，正发出幽幽的绿光。
“给我停下！”墨尘将桃木剑掷了出去，剑身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精准地斩断了引线。但已经晚了，符文的绿光突然暴涨，地面开始剧烈震动，暗门的位置裂开一道黑缝，里面传来沉闷的咆哮，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要钻出来。
“哈哈哈，晚了！”刘三瘸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裂地符已经引动了地脉阴气，暗门必破！”
墨尘转身，看到刘三瘸子手里的铜葫芦正对着暗门的裂缝，似乎想趁机吸收里面的阴气。他突然做出一个惊人的举动——猛地冲向暗门，用身体堵住了那道黑缝！
“师叔不要！”苏晓晓的灵体发出凄厉的尖叫，想冲过去却被无形的力量挡住。
墨尘背对着她，摆了摆手，声音平静得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晓晓，告诉师兄，当年他走后，我替他守住了这里……”
他的话没能说完，黑缝里突然伸出无数只惨白的手，抓住他的身体往裂缝里拖。墨尘没有挣扎，只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藏在怀里的“锁魂符”贴在了裂缝边缘，符文亮起的红光中，他的身影渐渐被黑暗吞噬。
“师叔——！”
苏晓晓的灵体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白光瞬间暴涨，竟将整个城隍庙笼罩在里面。刘三瘸子和阴傀们被白光灼伤，发出痛苦的惨叫，纷纷后退。暗门的裂缝在红光和白光的交织下渐渐缩小，最后彻底闭合，只留下地面上一道淡淡的疤痕。
白猫跑过来，用脑袋蹭了蹭苏晓晓透明的小腿，喉咙里发出呜咽的声音。小姑娘缓缓蹲下身，抱住白猫，灵体上的白光越来越暗，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她看着暗门闭合的位置，那里还残留着墨尘的血迹，与地上的朱砂混在一起，像朵开得惨烈的花。
“白猫，我们守住暗门了，对吗？”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可是……我好像有点累了……”
灵体开始变得透明，苏晓晓的意识渐渐模糊，她仿佛看到墨尘师叔在对她笑，像小时候给她糖吃时那样温和。她还看到凌霜师姐和屿风哥在向她跑来，脸上满是焦急。
“师姐，屿风哥……”她想抬手打招呼，却发现身体越来越轻，最后化作点点星光，飘向城隍庙的穹顶，只留下怀里的白猫，对着星光消失的方向，发出一声悠长而悲伤的喵鸣。
远处的中心广场，李屿风怀里的定魂盘突然剧烈震动，代表城隍庙的光点在闪烁数次后，化作一道红光，没入代表苏晓晓的光点中，然后一起暗了下去。
“晓晓！”李屿风的心像被狠狠攥住，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淹没了他。他抱紧怀里的凌霜，加快了脚步，只想快点赶到城隍庙，确认那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和总是板着脸却偷偷给她塞糖的师叔，都还好好的。
月光穿过城隍庙的窗棂，照在空荡荡的侧院，碎裂的神像旁，半截桃木剑静静躺在地上，剑穗上的红绳还在微微晃动，像是在诉说着刚刚结束的惨烈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