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屿风在祠堂的硬板床上躺到第三天时,终于能勉强坐起来了。后背的伤被玄机子的“活血符”折腾得又疼又麻,却奇异地生出股韧劲,像是伤口里长了新的筋骨。他靠着墙,看着苏晓晓在旁边给油灯添油,小姑娘这几天恢复得不错,脸上有了点血色,手里的养魂珠被摩挲得发亮,映得她指尖都泛着暖光。
“我说,你那珠子别总攥着,再攥出包浆了。”李屿风开了句玩笑,刚说完就被自己的嗓子吓了一跳——这几天喝的“活骨汤”大概真有奇效,声音不再是砂纸磨过似的沙哑,反倒透着点清亮。
苏晓晓把油灯往他那边推了推,翻了个白眼:“总比某人强,躺三天了还惦记别人的东西。”她顿了顿,突然压低声音,“供桌底下那东西昨晚又动了,我听见它抓木头的声音,跟老鼠啃柜子似的。”
李屿风皱眉看向供桌,玄机子贴的符咒还在,黄纸在油灯下泛着暗光,却没什么异常。他摸出三枚铜钱在掌心转着,铜钱的金纹比刚醒来时更清晰了,转起来带着股轻微的嗡鸣,像是有生命似的。
“等我能下床,非得把那黄鼠狼精揪出来不可。”他捏紧铜钱,指尖传来熟悉的暖意,“敢惦记我师妹的珠子,活腻歪了。”
“谁是你师妹……”苏晓晓的脸又红了,转身想去拿药碗,脚下却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她低头一看,竟是从供桌底下拖出来的一缕黑毛,细得像线,却带着股骚臭味,缠在她的鞋跟上甩都甩不掉。
“别动!”李屿风突然喊了一声,三枚铜钱在掌心飞速旋转,边缘的金纹亮起微光,“这毛有问题!”
话音刚落,那缕黑毛突然像活过来似的,顺着苏晓晓的脚踝往上爬,所过之处留下道灰黑色的印记,像是被墨汁泼过。苏晓晓吓得尖叫,想跺脚甩掉,那黑毛却越缠越紧,转眼就爬到了她的小腿,皮肤被勒出道红痕,渗出血珠来。
“孽障!”李屿风想都没想,抓起铜钱就往黑毛上拍。铜钱刚碰到黑毛,就发出“滋啦”的响声,黑毛瞬间蜷成一团,冒出股黑烟,散发出烧焦的臭味。苏晓晓趁机甩掉鞋,脚踝上的红痕却还在隐隐作痛,像是被什么东西咬过。
供桌底下传来“嗷”的一声惨叫,震得桌面都在晃。李屿风扶着墙站起来,后背的伤虽然还在疼,却比想象中轻得多,他咬着牙走到供桌前,抬脚就往桌腿上踹:“有种出来!缩在底下算什么本事?信不信我把你扒了皮做围脖?”
“别冲动!”凌霜端着药碗走进来,看到地上蜷成一团的黑毛,脸色一沉,“这是黄鼠狼精的本命毛,能缠人精血,看来它是盯上晓晓的灵体了。”她从兜里掏出张“破邪符”,往供桌底下一扔,符纸燃起来的瞬间,里面传来凄厉的惨叫,像是被泼了滚油。
“师姐,你咋来了?”李屿风看着她手里的药碗,脸瞬间垮了,“我今天能不能不喝那‘毒鼠强’?”
“玄机子师叔特意吩咐的,最后一副,喝完这副你的伤就能大好。”凌霜把碗递到他面前,眼里带着点笑意,“再说了,总比被黄鼠狼精缠上强吧?”
李屿风看着碗里黑乎乎的药汤,认命地接过来,捏着鼻子一饮而尽。这次的味道好像没前几天那么冲,咽下去的时候,丹田竟升起股暖流,顺着后背的经络游走,把残存的痛感都冲散了不少。
“咦?这药好像变甜了。”他咂咂嘴,有点意外。
“玄机子师叔加了点蜂蜜。”凌霜收拾着空碗,“他说你这几天跟个受气的小媳妇似的,再不哄着点,怕是要绝食抗议。”
“那老头会这么好心?”李屿风挑眉,突然觉得后背一阵轻松,像是压了几天的石头被挪开了,“我好像……能站直了!”
他试着松开扶着墙的手,果然稳稳地站住了,虽然还有点晃,却比刚才利索多了。三枚铜钱在掌心突然发烫,金纹的光芒大盛,他脑海里毫无预兆地涌入一段口诀,不是玄机子教过的任何一种,晦涩难懂,却又像是刻在骨子里似的,念起来异常顺口。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他下意识地念出声,指尖的铜钱突然腾空而起,在他面前组成个三角形,金光流转,映得整个祠堂都亮了几分。
“这是……”凌霜和苏晓晓都看呆了。
李屿风也愣住了,他从没学过这招,可身体却像有记忆似的,指尖掐诀,嘴里念着那段陌生的口诀。空中的铜钱突然射出三道金光,精准地击中供桌的四个桌腿,供桌“哐当”一声翻倒在地,露出底下缩成一团的黄鼠狼精——它比苏晓晓描述的小得多,像只半大的猫,浑身黑毛倒竖,绿眼睛里满是惊恐,却还死死盯着苏晓晓手里的养魂珠。
“还敢看!”李屿风念头一动,空中的铜钱突然俯冲下去,在黄鼠狼精周围转了个圈,形成个金色的牢笼。那精怪撞了几下,被金光烫得嗷嗷叫,身上的黑毛都焦了好几撮。
“这……这是‘三清锁妖阵’啊!”玄机子和墨尘走进来,看到眼前的景象,老头眼睛都直了,“你咋会这招?我没教过你啊!”
“我也不知道。”李屿风控制着铜钱落下,捏在手心,那股陌生的口诀还在脑海里盘旋,“刚才突然就想起来了,好像……好像是爷爷教我的。”
玄机子快步走过来,抓起他的手仔细看着那三枚铜钱,又摸了摸他的脉,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好小子!好小子!你爷爷果然没骗我!这‘三清锁妖阵’是咱们这一脉的看家本事,只有血脉最纯的继承人才能领悟,当年你爷爷也是在生死关头悟出来的!”
“爷爷的传承?”李屿风愣住了,想起昏迷时梦见的金光,还有那句“铜钱认主,血脉相通”,突然明白了什么,“那老头……早就知道我能学会?”
“他不仅知道,还特意把这三枚铜钱留给你。”玄机子从怀里掏出个泛黄的小册子,递给李屿风,“这是你爷爷的手札,他说等你领悟了‘三清锁妖阵’,再把这个给你。”
李屿风接过手札,封面是用毛笔写的“李氏符法纪要”,字迹苍劲有力,和他小时候在祠堂看到的爷爷的牌位上的字一模一样。他翻开第一页,里面记载的正是刚才那段“天地玄宗”的口诀,下面还有爷爷的注解:【此阵需以血脉为引,铜钱为媒,非李氏直系血脉不能成,切记,非到万不得已,勿用】。
“原来……爷爷早就安排好了。”李屿风摸着泛黄的纸页,眼眶有点发热。他从小就听玄机子说爷爷是个厉害的角色,却总觉得很陌生,现在握着这手札,才真切地感觉到,那个素未谋面的爷爷,一直在以他的方式守护着自己。
“别光顾着感动,有活干了。”墨尘拍了拍他的肩膀,指了指被金光牢笼困住的黄鼠狼精,“这精怪留着是个祸害,你刚学会新本事,正好拿它练练手。”
“没问题!”李屿风握紧手札,指尖的铜钱再次亮起,“正好试试爷爷的招到底管不管用!”
他走到黄鼠狼精面前,那精怪像是知道怕了,竟“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两只前爪作揖,绿眼睛里满是哀求,嘴里发出“吱吱”的叫声,像是在求饶。
“现在知道怕了?早干啥去了?”李屿风挑眉,心里却有点不忍,“玄机子师傅,要不……放了它?”
“放了它?”玄机子瞪眼,“这精怪吸了祠堂百年阴气,早就成了气候,放出去不知道要祸害多少人!你爷爷当年没收它,是因为它没犯大错,现在敢动歪心思,留不得!”
李屿风犹豫了下,看了眼苏晓晓脚踝上的红痕,又想起刚才那缕缠人精血的黑毛,咬了咬牙:“行,那就按规矩来。”
他指尖掐诀,念动爷爷手札里的收妖口诀,空中的铜钱金光大盛,组成的牢笼渐渐收紧。黄鼠狼精发出绝望的惨叫,身体在金光中慢慢变得透明,最后化作一缕黑烟,被铜钱吸收殆尽。三枚铜钱落下时,金纹的光芒比之前更亮了,摸起来也更温润了,像是多了点灵性。
“成了!”苏晓晓拍手,眼里满是崇拜。
“这招真厉害,比玄机子师叔的‘阴阳戏法’帅多了。”李屿风得意地晃了晃手里的铜钱,刚说完就觉得后颈一凉。
“你说啥?”玄机子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带着点危险的意味,“比我的戏法帅?信不信我让你再躺三天?”
“师傅我错了!”李屿风赶紧转身讨饶,“您的戏法最帅,又能唱戏又能控尸,多才多艺,我这招跟您比就是小巫见大巫!”
“算你识相。”玄机子哼了声,嘴角却忍不住上扬,“手札里的东西好好看,你爷爷记了不少对付阴傀门的法子,后面说不定用得上。”
李屿风点点头,握紧手里的手札,突然觉得心里踏实了不少。爷爷的传承,师傅的教导,还有身边这些能把后背交给对方的人,好像再难的坎,也能迈过去。
只是他没注意,被打翻的供桌底下,有片阴影慢慢蠕动,悄无声息地钻进了墙角的缝隙里,那阴影的形状,竟像是只没有脸的手。
而祠堂门外,墨尘望着远处聚阴池的方向,眉头紧锁。那里的黑气比前几天更浓了,像条盘踞的黑龙,隐隐透着股不安的躁动。他摸了摸腰间的工兵铲,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而这场风暴的中心,似乎正朝着他们慢慢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