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车在无尽的黑暗与荒芜中颠簸前行,如同一叶孤舟,对抗着茫茫戈壁的寂寥与严寒。车窗紧闭,依然挡不住那无孔不入的寒意,车厢内的温度几乎和外面一样低。王胖子裹紧了羽绒服,把领子竖起来,牙齿还是有些打颤,嘟囔着:“他娘的,这鬼地方,白天还能把人烤干,晚上简直要冻成冰棍儿!”
司机老刘是个常年跑这条线的老手,脸上刻满了风霜,他专注地盯着前方被车灯切割开的有限视野,头也不回地说:“几位老板,这才哪儿到哪儿,等真正进了昆仑山,那才叫冷。这路还算好的,再往前,有些路段夏天融雪都是烂泥塘,冬天就是冰溜子,那才要命。”
张九歌没有说话,他的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后排的胡八一身上。每一次剧烈的颠簸,都让他的心跟着揪紧。胡八一被用安全带固定在后排,头枕在Shirley杨腿上,身上盖着厚厚的毯子和羽绒服。Shirley杨几乎是用整个身体护着他,减少撞击,一只手始终搭在他的颈动脉上,感受着那微弱却顽强的跳动。另一只手,则时不时拿起氧气袋,将面罩轻轻覆在胡八一的口鼻上,为他补充稀缺的氧气。
“老胡的呼吸……好像更弱了。”Shirley杨的声音在颠簸声中有些发颤,带着难以掩饰的焦虑。高原缺氧的环境,对于重伤濒危的胡八一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王胖子猛地回头:“杨参,你说什么?老胡他……”
“别慌!”张九歌沉声打断,他探过身,借着手电光仔细观察胡八一的脸色,又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生命体征还在,只是高原环境加重了他的负担。我们必须尽快赶到格尔木,让他得到更稳定的环境。”
话虽如此,但每个人的心都沉甸甸的。这辆破旧的吉普车,这颠簸的道路,这恶劣的环境,无一不在消耗着胡八一本就微弱的生机。
“老刘,还能再快一点吗?”王胖子忍不住催促司机。
老刘苦笑一下:“王老板,不是我不想快,这路况您也看到了,开太快容易翻车。而且这黑灯瞎火的,保不齐路上有什么坑洼或者野兽,小心为上啊。”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车灯的光柱边缘,忽然掠过几道幽绿的光点,一闪即逝。
“那是什么?”王胖子警惕地抓起放在脚下的猎枪。
“可能是野狼,或者是藏狐。”老刘见怪不怪,“这一带晚上常有野兽出没,不过它们一般不敢靠近车。”
话虽如此,车厢内的气氛还是更加紧张了几分。在这片广袤荒凉的土地上,人类显得如此渺小和脆弱。
后半夜,天气骤然恶化。狂风毫无征兆地刮起,卷起地上的砂石,噼里啪啦地打在车窗上,像是无数冰雹砸落。能见度急剧下降,车灯的光柱在风沙中变得模糊不清。吉普车在狂风中摇晃得更厉害了,如同怒海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被掀翻。
“妈的,起风沙了!”老刘骂了一句,紧紧握住方向盘,努力控制着车辆的方向,“几位老板坐稳了,这风邪性得很!”
狂风呼啸,如同鬼哭狼嚎。砂石打在车身上的声音密集得让人心慌。车子行进得异常艰难,速度不得不再次降下来。
“这鬼天气!早不起晚不起,偏偏这时候起!”王胖子看着窗外昏天黑地的景象,心急如焚。多耽搁一分钟,老胡就多一分危险。
张九歌眉头紧锁,他感觉到怀中的古镜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但那感觉转瞬即逝,古镜依旧沉寂。但他心中却升起一股莫名的不安。这风……来得太突然,太猛烈,隐隐带着一股不祥的躁动。
突然,吉普车猛地向下一沉,紧接着是刺耳的摩擦声!
“不好!陷车了!”老刘猛地一拍方向盘,脸色难看。
车子右前轮陷进了一个被风沙半掩的坑里,任凭发动机如何嘶吼,车轮只是在坑里空转,溅起一片泥雪混合物。
“我下去看看!”王胖子说着就要开门。
“等一下!”张九歌拦住他,“风太大,外面情况不明。老刘,有办法吗?”
老刘叹了口气:“只能试试挖开,或者垫东西了。这鬼地方……”
无奈,四人(除了昏迷的胡八一)只能下车。刚打开车门,一股冰冷的、夹杂着砂石的狂风就扑面而来,吹得人几乎站立不稳。温度比车里低了至少十几度,寒气瞬间穿透厚厚的衣物。
王胖子骂骂咧咧地拿起工兵铲,和张九歌一起,冒着风沙开始挖掘陷坑周围的泥土。Shirley杨则留在车上照顾胡八一,同时用手电为他们照明。老刘从车后拿出备用的木板和麻袋,准备垫车。
风沙打得人脸上生疼,眼睛都很难睁开。四周一片漆黑,只有手电光在风中摇曳不定,照亮有限的范围。脚下的地面冰冷而泥泞。王胖子手臂有伤,动作不太利索,没挖几下就喘起了粗气,高原反应加上用力,让他头晕目眩。
“胖子,你歇会儿,我来。”张九歌接过工兵铲,奋力挖掘。冰冷的空气吸入肺中,带着沙土的腥味,他也感到有些气短。精神力尚未恢复,此刻纯靠体力硬撑。
就在他们奋力救车的时候,张九歌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远处黑暗中,有几个模糊的黑影在风沙中若隐若现,速度极快,悄无声息。
“有东西!”他立刻停下动作,低喝一声,警惕地望向那个方向。
王胖子和老刘也立刻紧张起来,抄起了身边的猎枪和铁棍。
手电光立刻扫了过去,但风沙弥漫,光线难以穿透,那里空空如也,只有呼啸的风声。
“老张,你是不是看花眼了?这风沙大的……”王胖子眯着眼睛,有些不确定。
张九歌没有放松警惕,他的直觉告诉他,刚才绝不是眼花。“小心点,这地方不太对劲。”
老刘脸色也有些发白,低声道:“几位老板,我听老一辈跑车的说过,这昆仑山脚下,有些地方邪门,晚上不能久留,特别是这种坏天气的时候,容易遇到……‘脏东西’。”
“脏东西?”王胖子咽了口唾沫,“胖爷我什么没见过?粽子、尸傀、痋人……还怕它个球!”话虽这么说,但他握枪的手明显更紧了。
三人加快动作,终于将车轮周围的泥雪挖开一些,垫上木板和麻袋。老刘上车尝试发动。
“嗡——嗡——”发动机吃力地轰鸣着,车轮在木板上打滑了几下,终于猛地一蹿,脱离了陷坑!
“快上车!”老刘大喊。
就在张九歌和王胖子准备拉开车门的时候,突然,一阵令人牙酸的、如同指甲刮擦黑板的声音,从车顶传来!
“吱嘎——吱嘎——”
声音尖锐而诡异,穿透风沙的呼啸,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在上面!”王胖子反应极快,抬起猎枪就想对着车顶来一发。
“别开枪!伤到车就麻烦了!”张九歌急忙制止。他抬头望去,车顶上空空如也,但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刮擦声却依旧持续着,并且似乎在移动。
Shirley杨在车内也听到了声音,她紧张地护住胡八一,另一只手摸出了随身携带的伞兵刀。
张九歌心中一动,从随身携带的布袋里抓出一把朱砂,猛地撒向车顶!
“噗!”朱砂在风中散开,大部分被吹走,但似乎有一小部分碰到了什么。
“叽——!”一声尖锐短促、不似任何已知生物的嘶鸣响起,那刮擦声戛然而止。紧接着,一个黑影如同鬼魅般从车顶一跃而下,落在车头前方几米远的地上,融入黑暗,消失不见。
“他娘的,到底是什么鬼东西?”王胖子惊魂未定,刚才那声嘶鸣让他头皮发麻。
张九歌面色凝重:“看不清,但绝对不是普通野兽。这东西……带着一股阴秽之气。”他撒出的朱砂是至阳之物,显然对那东西产生了刺激。
“快走!快走!”老刘声音发颤,显然也被吓到了,猛踩油门,吉普车如同受惊的野马,在风沙中颠簸着向前冲去。
经此一吓,车内无人再敢放松。王胖子抱着猎枪,眼睛死死盯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和翻滚的风沙。张九歌则默默调息,同时警惕地感知着周围的动静。怀里的古镜依旧沉寂,但刚才那一下轻微的异动,以及那带着阴秽之气的不明生物,都让他心中警铃大作。这个世界的昆仑,似乎比他认知中的还要诡异和危险。
后半夜就在这种极度紧张和疲惫中度过。风沙直到天蒙蒙亮时才渐渐平息。当第一缕曙光撕裂黑暗,照亮这片荒凉的大地时,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仿佛刚从噩梦中醒来。
车外是一片被风沙洗礼后的苍茫景象,远处,昆仑山脉的轮廓在晨曦中显得更加清晰、巍峨,雪线之上,皑皑白雪在朝阳下反射着金色的光芒,神圣而庄严。但经历了昨晚的诡异事件,这份庄严在他们眼中,却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神秘和危险。
“看!前面!格尔木到了!”老刘忽然指着前方,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兴奋。
只见在地平线的尽头,一片低矮的建筑轮廓出现在视野中,虽然依旧显得荒凉,但总算有了人烟的气息。
终于,抵达了昆仑山脚下最后的门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