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聋的爆炸余音还在扭曲的空间中回荡,但更令人心悸的,是恶罗海城彻底走向终结的崩坏之声。祭坛中央那巨大的坑洞如同一个贪婪的伤口,疯狂吞噬着倒灌的粘稠水域,发出“轰隆隆”的咆哮。头顶那暗红色的肉膜天穹,失去了核心能量的支撑,如同被撕碎的幕布,大块大块地剥落、坍塌,露出后方那无限深邃、扭曲旋转的虚无。虚无如同活物般蔓延,所过之处,那些由骨骼和珊瑚构成的诡异建筑,如同沙堡般无声无息地瓦解、消散,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整个空间都在剧烈地倾斜、扭曲,仿佛一个被顽童捏在手中肆意揉捏的纸盒。脚下的暗红色晶石地面不断开裂,炽热的能量余烬从裂缝中喷涌而出,空气中弥漫着硫磺、焦糊和空间本身被撕裂产生的、一种难以形容的臭氧般的刺鼻气味。
“咳咳……快!离开这里!这鬼地方马上就要彻底玩完了!”王胖子第一个从爆炸的冲击中勉强爬起来,他晃了晃嗡嗡作响的脑袋,吐掉嘴里的血沫和灰尘,焦急地大喊。他一眼就看到离他不远处,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初一老爷子,以及旁边气息微弱、昏迷不醒的张九歌。
胡八一在Shirley杨的搀扶下也挣扎着站起,他胸口雮尘珠的光芒已经黯淡到几乎看不见,珠体上密布的裂纹触目惊心,但他此刻顾不得自身,目光迅速扫过全场,嘶哑着下令:“胖子!背上老张!杨参,我们扶住初一老爷子!快!找我们来时的路!”
“明白!”王胖子应了一声,没有丝毫犹豫,冲到张九歌身边。看着张九歌那灰败的脸色和微弱到极致的呼吸,胖子眼圈一红,骂了句:“老张!你小子可别吓唬胖爷我!挺住!”他动作却异常迅速和小心,避开张九歌胸口那片依旧残留着不祥黑色的区域,将他小心翼翼地背到自己宽阔的背上,用之前备用的绳索飞快地固定好。
另一边,Shirley杨和胡八一也架起了气息奄奄的初一老爷子。初一似乎已经到了弥留之际,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用浑浊的眼睛,最后望了一眼那正在被虚无吞噬的祭坛废墟,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随即头一歪,彻底昏迷过去。
“走!”胡八一大手一挥,强忍着身体的虚弱和灵魂深处传来的阵阵刺痛,凭借着记忆和直觉,指向祭坛边缘某个方向——那里是他们之前穿过虚数空间缝隙进入恶罗海城的大致方位。
四人(严格说是三人负重前行)不敢有丝毫耽搁,沿着剧烈震动、不断塌陷的祭坛边缘,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身后,是不断扩大的毁灭区域,暗红色的光芒与冰冷的虚无交织,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湮灭之声。前方,是混乱的能量乱流和不断坠落的建筑残骸,道路难辨。
“老胡!那边!看那边是不是有点不一样?!”王胖子眼尖,一边拼命奔跑,一边指着左前方一处相对完整的、由巨大兽骨构成的拱形结构喊道。那拱形结构后方,空间的扭曲似乎没有那么剧烈,隐约能看到一丝不同于恶罗海城暗红主色调的、冰冷的岩石反光!
“是神宫的岩壁!那里可能就是缝隙所在!”胡八一精神一振,“快!冲过去!”
希望就在眼前,几人爆发出最后的潜力。王胖子背着张九歌,跑得气喘吁吁,汗如雨下,却一步不停。Shirley杨和胡八一架着初一,也是咬紧牙关,拼尽全力。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接近那兽骨拱门的时候,异变再生!
“咔嚓……咔嚓……”
一阵令人牙酸的、仿佛冰层碎裂的声音,从侧前方的水域中传来。紧接着,数具身披残破青铜铠甲、手持锈蚀古兵的身影,猛地从沸腾的水中站了起来!它们身体干瘪,皮肤呈现出一种死寂的青灰色,眼眶中跳动着微弱的、与之前蛇神之力同源的暗红色光芒——正是他们之前进入恶罗海城时,在通道里遭遇过的那些魔国士兵干尸!显然,祭坛的毁灭和空间的崩溃,惊醒了这些沉睡在恶罗海城各处的、最后的守护者(或者说殉葬者)!
这些魔兵虽然动作因年代久远和能量供应切断而显得有些僵硬迟缓,但数量不少,眨眼间就冒出了七八具,堵住了他们前往兽骨拱门的去路!它们挥舞着锈迹斑斑的长矛和弯刀,发出无声的咆哮,带着一股冰冷的杀意,摇摇晃晃地围拢过来!
“他妈的!阴魂不散!”王胖子破口大骂,下意识就想放下张九歌去摸工兵铲,但他立刻意识到自己背上还背着生死不明的兄弟,动作不由得一僵。
“胖子别停!冲过去!”胡八一厉声喝道,同时快速对Shirley杨说,“杨参,还有炸药吗?”
“最后一个小包!”Shirley杨迅速从背包侧袋掏出一个小当量的炸药包。
“给我!”胡八一接过炸药包,看了一眼逼近的魔兵和它们身后那隐约可见的生机之路,眼中闪过一丝狠色,“你们准备好,我一炸开缺口,立刻冲过去,别回头!”
“老胡!你小心点!”Shirley杨担忧地看着他虚弱的状态。
胡八一咧嘴笑了笑,露出带血的牙齿:“放心,阎王爷还不想收我!”说完,他深吸一口气,强提精神,看准魔兵最密集的方向,用尽全身力气将炸药包扔了过去!
“轰!”
炸药包在魔兵群中爆炸,火光和冲击波瞬间将两三具魔兵炸得四分五裂,残肢断臂和锈蚀的铠甲碎片四处飞溅!更多的魔兵被冲击波掀翻在地,阵型出现了一个短暂的缺口!
“就是现在!走!”胡八一大吼!
王胖子一马当先,背着张九歌,如同蛮牛般低着头向前猛冲!Shirley杨架着初一,紧随其后!胡八一跟在最后,顺手捡起地上一根被炸飞的、尚且完好的青铜长矛,一边后退,一边警惕地盯着那些正在重新爬起来的魔兵。
有几具魔兵挣扎着爬起,挥舞着武器试图阻拦。王胖子根本不跟它们纠缠,凭借着一身蛮力,直接撞开一具挡路的魔兵,那魔兵干瘪的身体被他撞得一个趔趄,差点散架。Shirley杨则灵活地侧身躲过一柄劈来的弯刀,同时脚下发力,带着初一快速穿过缺口。
胡八一殿后,眼见一具魔兵端着长矛刺向Shirley杨后背,他立刻将手中的青铜长矛奋力投掷出去!“铛”的一声,精准地格开了那致命一刺,为Shirley杨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几人险之又险地冲过了魔兵的阻拦,一头扎进了那兽骨拱门之后!
拱门之后,并非坦途,而是一条更加狭窄、布满碎骨和粘液的通道。但在这里,那股令人窒息的、属于恶罗海城的诡异气息明显减弱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熟悉的、属于昆仑山地下深处的阴冷和潮湿。最重要的是,在通道的尽头,他们看到了那一片如同水波般荡漾、边缘不断扭曲、散发着微弱白光的——虚数空间缝隙!那是返回昆仑神宫的希望之门!
“到了!就在前面!”王胖子兴奋地大喊,脚步更快。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触碰到那缝隙的瞬间,整个恶罗海城发出了最后一声不甘的、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巨大呻吟!更加剧烈的震动传来,他们身后的兽骨拱门在一声巨响中轰然坍塌!上方的肉膜天穹彻底瓦解,无尽的虚无如同黑色的潮水般倾泻而下,吞噬着沿途的一切!
而那通往生路的虚数空间缝隙,也因为这最终的空间崩溃而变得极不稳定,光芒剧烈闪烁,形状扭曲变幻,仿佛随时都会彻底关闭!
“快!跳进去!没时间了!”胡八一回头看了一眼那如同海啸般涌来的虚无毁灭浪潮,瞳孔骤缩,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吼!
王胖子第一个冲到缝隙前,毫不犹豫,背着张九歌,纵身一跃,身影瞬间被那扭曲的白光吞没!
Shirley杨紧随其后,架着初一,也咬牙跳了进去!
胡八一是最后一个。在他跃起的身后,那毁灭的黑色潮浪已经涌到了脚后跟,冰冷的湮灭气息几乎要冻结他的灵魂!他奋力向前一扑,整个人没入了那剧烈波动、仿佛随时会碎裂的白色光芒之中!
就在他身影消失的下一刹那——
“轰!!!!!”
整个恶罗海城,这个被放逐了无数岁月的诡异空间,终于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在那无尽的虚无中,彻底地、无声无息地……崩塌、湮灭,回归了永恒的寂静。
……
一阵天旋地转,仿佛身体被扔进了高速旋转的洗衣机,又像是被无数只手拉扯、撕拽。各种光怪陆离、无法理解的碎片景象在脑海中疯狂闪烁,伴随着强烈的恶心和眩晕感。
“噗通!”“噗通!”……
几声沉重的落地声响起,伴随着痛苦的闷哼。
胡八一只觉得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一样疼痛,他挣扎着抬起头,刺骨的寒冷瞬间包裹了他。眼前不再是那暗红诡异的恶罗海城,而是熟悉的、遍布冰雪和嶙峋怪石的昆仑山地下岩洞!空气中弥漫着冰冷的、带着泥土和岩石气息的味道,虽然阴寒,却无比真实!
他们回来了!回到了昆仑神宫所在的雪山腹地!
他急忙环顾四周,只见王胖子正趴在地上干呕,背上还牢牢背着昏迷的张九歌;Shirley杨半跪在地上,剧烈地喘息着,她身边的初一老爷子依旧昏迷,但胸口还有微弱的起伏;而他自己的身边,就是那道正在急速缩小、变得极不稳定的虚数空间缝隙,缝隙的另一端,只剩下一片令人心悸的、纯粹的黑暗——恶罗海城已不复存在。
“快!离开这里!这缝隙也不稳定了!”胡八一强撑着站起来,招呼众人。
王胖子晃了晃脑袋,努力压下呕吐感,赶紧检查背上的张九歌,发现他还有微弱的呼吸,稍微松了口气:“老张还活着!咱们得快找个地方给他看看!”
Shirley杨也挣扎着起身,和胡八一一左一右再次架起初一。
他们此刻所在的位置,似乎是神宫深处一处偏僻的岩洞,距离之前的主通道还有一段距离。身后那虚数空间缝隙在闪烁了几下之后,如同一个被戳破的气泡,“啵”的一声轻响,彻底消失不见,只留下冰冷的岩壁,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
但众人的狼狈、伤势,以及昏迷不醒的张九歌和初一,无不昭示着刚才那场惊心动魄、九死一生的经历是何等真实。
神宫之内,依旧弥漫着阴森诡异的气息,远处似乎还隐隐传来风雪灌入的呼啸声。他们虽然逃离了恶罗海城那个绝地,但并未真正安全。昆仑神宫本身依旧危机四伏,而且他们此刻状态极差,必须尽快找到出路,离开这座埋藏了太多秘密和危险的雪山神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