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城的城门遥遥在望时，天已过午。许言年靠在韩小温的马背上，灵脉的疼一阵轻一阵重，血兮妃的血在脉里留着暖，却抵不住蚀骨渊带回的瘴气余毒，指尖时不时泛白。
“先生，再撑会儿，到了城门口，赵将军会派人来接。”韩小温勒着马，声音放得轻，怕颠着他。
许言年点点头，没力气说话。眼里洛城的轮廓越来越近，城头的“顾”字旗在风里飘，看着比离开时沉了不少——他知道，这面旗下，有个人正等着消息，而他带回去的，是最不想说的那一句。
城门开了，赵将军果然候在吊桥边，见他们回来，刚要上前，看见许言年的脸色，又把话咽了回去，只挥手让人备马车：“女帝在城主府等了三天了，三藏大师也在。”
马车轱辘碾过青石板，许言年闭着眼，听见街上的叫卖声、孩子的笑闹声，心里堵得慌。这些声音越热闹，他越不敢想，等会儿怎么跟顾子月说子瑶被带走的事。
到了城主府，顾子月果然站在正厅门口，玄甲没换，鬓角沾着灰，像是刚从军营赶回来。看见他们，她眼神亮了亮，快步迎上来，目光先落在许言年身上，又扫过韩小温几人——没看见子瑶，那点亮慢慢暗了。
“没救回来？”她问，声音很平，听不出情绪，只有握着长戟的手，指节泛白。
许言年从马车上下来，站稳了才开口：“云华仙子带她走了，东华神尊也在，我们……没拦住。”他低着头，不敢看她，“是我没用。”
顾子月沉默了半晌，突然笑了笑，只是笑里没暖意：“不怪你。云华和东华联手，换了谁都难。”她转身往厅里走，“先进屋说，三藏大师在给你们备药。”
进了正厅，三藏大师正坐在桌边捣药，见他们进来，放下杵：“许先生先过来，你灵脉里的瘴气得赶紧清。”
许言年坐下，三藏大师按住他的脉门，指尖泛着淡金光。片刻后，老和尚皱了眉：“蚀骨渊的瘴气怎么缠上的？还混着仙域的锁灵咒气，这俩掺一起，最耗灵脉。”
血兮妃站在旁边，轻声说：“大师，我血族的血能克咒，要不我试试？”
三藏大师抬眼看向她，突然“咦”了一声，凑近了些：“姑娘把手伸出来。”
血兮妃愣了下，伸出手。三藏大师捏着她的指尖看了半晌，又闻了闻她手腕上包扎的布：“你这血……不是普通血族的血。里面有‘元息’，是上古生命之树的气，怎么回事？”
血兮妃也懵了：“生命之树？我没听过啊。族里老人只说我们血族靠灵花精气活，没提过这个。”
“难怪云华要抓你。”三藏大师叹了口气，“生命之树的气能融万物血脉，她拿你和子瑶的血炼血誓引，是想借元息让两种血兼容。你这血脉，怕是血族千百年才出一个的，能镇瘴气，还能补灵脉。”
这话一出，屋里都静了。韩小温挠了挠头：“那……血姑娘这血脉这么厉害，能帮着找子瑶不？”
“能。”血兮妃点头，眼神亮了，“生命之树的气能感应同源的灵，子瑶被锁灵咒缠过，我能顺着咒气找她。等许先生灵脉好点，咱们去三魔皇的老巢，那儿离蚀骨渊近，云华十有八九藏在那儿。”
顾子月敲了敲桌子：“就这么办。你们先养三天，三天后出发。赵将军，调五百精兵守洛城，董烈那边要是敢动，不用请示，直接打。”
接下来三天，洛城难得平静。许言年在城主府后院疗伤，血兮妃每天来给他滴两滴血，灵脉的疼渐渐轻了，指尖的白也退了。李道胤和陈肆在演武场练兵器，韩小温总把惊澜剑擦得锃亮，时不时往许言年这边望，怕他又咳血。
顾子月每天都来，有时带伤药，有时带些点心，话不多，只坐一会儿就走。许言年知道，她心里急，却不想给他们添乱。
第三天傍晚，三藏大师来复诊，按住许言年的脉门，点了点头：“灵脉稳了，瘴气也清得差不多了，就是别再硬用界瞳力，得养。”
许言年刚要谢，突然听见城外传来巨响，像是什么东西炸了。紧接着，是士兵的喊叫声：“敌袭！敌袭！”
几人同时站起来，往城头跑。刚上城头，就看见北边的天空黑了半边，不是乌云，是翻涌的黑雾，黑雾里裹着个巨大的影子，正往洛城撞——那影子像头没毛的巨兽，浑身冒着黑烟，爪子一挥，就扫塌了城外的哨塔。
“那是……什么东西？”韩小温攥紧惊澜剑，声音发颤。
血兮妃脸色煞白：“是夜烬！三魔皇的坐骑，被封印在蚀骨渊最深处，怎么会出来？”
话音刚落，黑雾上空闪过两道光，一道金一道白，落在巨兽旁边——是东华神尊和云华仙子。云华仙子手里还抓着个人，正是顾子瑶！子瑶低着头，像是晕过去了。
“顾子月，”东华神尊的声音顺着风飘过来，冷得像冰，“把许言年交出来，再打开洛城粮仓，我就放了你妹妹，让夜烬退走。”
顾子月把长戟往地上一顿：“你做梦！子瑶在你手里，还想我听话？”
云华仙子笑了，声音尖细：“别给脸不要脸。夜烬是我们用禁术放出来的，就盼着它把洛城拆了——等城破了，你们谁都活不了。”她拍了拍夜烬的爪子，“这畜生饿了千年，正好拿洛城的人当点心。”
许言年盯着夜烬，左眼金红、右眼淡蓝的光涌上来——界瞳能看见那巨兽身上的黑气，是蚀骨渊最毒的瘴气凝成的，碰着就化，比之前的瘴气厉害百倍。
“他们想逼我们出去。”许言年低声说，“粮仓是洛城的粮根本，他们要粮，是想引三魔皇来换东西。”
“那也不能让他们得逞！”李道胤拔刀，“我带一队人下去杀！”
“别去。”许言年拉住他，“夜烬不怕刀枪，你去了也是白送。”
正说着，夜烬突然咆哮一声，爪子往城头拍来。顾子月挥戟去挡，“当”的一声，长戟被震得脱手，她后退三步，嘴角渗出血——那爪子的力气，比十头大象还大。
“女帝！”赵将军带人冲上来，举着盾牌挡在前面。夜烬的爪子又落下来，盾牌碎了，几个士兵被扫飞，撞在城墙上，没了声息。
韩小温急了，举着惊澜剑跳下去，往夜烬的腿上砍。剑砍在黑气上，只冒了点火星，夜烬疼得一甩腿，韩小温被甩出去，撞在石板上，咳了口血。
“小温！”陈肆跳下去扶他，刚把人拉起来，夜烬的尾巴扫过来，陈肆用枪一挡，枪杆断了，他胳膊被扫中，骨头“咔嚓”响了一声。
眨眼的工夫，洛城的防线就破了大半。街上的人尖叫着往屋里躲，夜烬踩塌了民房，黑烟裹着火焰，转眼就烧红了半边天。
许言年看着这一切，心像被攥住了。他看见顾子月咬着牙捡起飞戟，又冲上去；看见李道胤护着受伤的士兵往后退，后背被黑烟燎得冒了泡；看见血兮妃用自己的血给陈肆敷伤口，暗红的血落在地上，很快被黑烟融了。
他想起离开洛城时，街上的孩子追着马车笑；想起城主府后院的药圃，三藏大师种的草药刚发芽；想起顾子月说“你守好洛城，比什么都重要”——这城不能破，这些人不能死。
可他的灵脉刚养好，界瞳力用不了多少。敕力？之前在蚀骨渊耗得太狠，现在唤天火，怕连火星都引不出来。破力？连夜烬的皮都伤不了。守力？只能护一小片地方，护不了整座城。
“主人！用‘元’！”守序的声音突然在脑海里炸响，比平时响十倍，“鸿蒙初开的元力！界瞳最根本的力！守序、破法、敕天、镇邪，都从元力来！”
【对！快！】破界也喊，【别管灵脉了！再不用，他们都要死了！】
元力？许言年没听过，可他看着顾子月又被夜烬撞得后退，看着韩小温爬起来想再冲，看着城里的火越来越大，心里有个声音在喊——要护着他们，不管用什么力，都要护着。
他抬手往天上一指，没喊“敕”，也没唤“破”，只在心里念着“护”。左眼的金红、右眼的淡蓝突然混在一起，变成了一道白亮的光，从他掌心涌出来，像条河，往四周流去。
白光流过的地方，黑烟退了，火焰灭了。夜烬的爪子落在白光上，“滋啦”响了声，黑气被烧得冒了烟，它疼得往后退，第一次露出了怕的样子。
东华神尊和云华仙子都愣住了：“那是什么力？”
许言年没管他们，只往前走了两步，白光跟着他动，像个罩子，把洛城罩在里面。夜烬撞了几次，都被白光弹回去，身上的黑烟越来越淡，看着竟小了一圈。
“走！”东华神尊脸色变了，“这力能克瘴气，再留着，夜烬要被化了！”他拉着云华仙子，又看了眼许言年，眼神里又恨又惊，“咱们还会回来的！”
两人带着夜烬，转眼消失在黑雾里。
白光还在，洛城的火灭了，黑烟散了。许言年看着手里的白光，突然腿一软，跪了下去。那光像潮水似的退了，他灵脉里空荡荡的，比在蚀骨渊时还疼，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先生！”血兮妃赶紧跑过来扶他，又要划手腕，被许言年按住了。
“别……你血也不多了。”他喘着气，笑了笑，“没事……城没破，他们也没走……”
顾子月走过来，手里还攥着长戟，脸上有灰，眼里却亮着：“刚才那是……”
“不知道。”许言年摇摇头，“就想着要护着城，护着你们……它就出来了。”
韩小温一瘸一拐地走过来，惊澜剑还攥在手里：“不管是什么，反正把那怪物打跑了！先生你真厉害！”
许言年没说话，只望着城外的方向。他知道，东华和云华还会来，夜烬也还会再来。刚才那道白光，只是暂时把他们吓走了，就像黑夜里点了根火柴，亮了一下，很快又要暗下去。
可火柴亮过，就不是全黑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还留着点白光的暖。灵脉虽疼，却有股新的气在慢慢冒，很弱，却很韧——那是元力的雏形，像颗刚发芽的种子。
只要这颗种子在，总有一天，能长成护着洛城的树。
城头上的风还在吹，“顾”字旗飘得响。远处，受伤的士兵在呻吟，幸存的百姓在哭，可没人再跑了。许言年靠着血兮妃站起来，看向身边的人——顾子月在擦长戟上的灰，李道胤在帮陈肆绑胳膊，韩小温在捡地上的枪杆。
天快黑了，可洛城的灯，一盏盏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