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老宅的黄昏总是来得特别早。那扇古老而沉重的宅门,缓缓的被林见深推开。随着门扉的开启,最后一丝微弱的天光也被吞噬,黑暗如潮水般迅速蔓延,将整个厅堂笼罩在一片昏黄的阴影之中。
厅堂里,几盏壁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勉强照亮了这片幽暗的空间。灯光昏黄而黯淡,在林见深的身上投下长长的影子,那影子随着他的脚步移动,显得有些孤寂和落寞。
林见深的身影在这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他身上穿着一件深色的外套,外套的质地看起来有些陈旧,仿佛与这老宅一样,经历了漫长的岁月。他的步伐缓慢而沉重,每一步都似乎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疲惫。
当他走进厅堂时,一股陈旧木料的气息扑面而来。那是一种混合了岁月和尘埃的味道,然而,除了这股气息外,还有一种类似铁锈与冷灰的气息,让人感到一种莫名的压抑和沉闷。
这种气息对于林见深来说并不陌生,因为每次他从处理“古董店工作”归来时,身上都会带着这样的味道。这似乎已经成为了他的一种标志,一种与他的工作紧密相连的气息。
但这一次,不同以往。
江婉正在客厅整理一些旧报纸,闻声抬起头。林见深没有像往常那样第一时间看向她,或者询问她今天如何,他只是微微低着头,步履比平时沉重一分,径直走向通往主卧的走廊。他的侧脸在昏暗中显得异常苍白,嘴唇紧抿成一条僵硬的线,眉宇间凝聚着深重的倦意。
“回来了?”江婉轻声的询问。
“嗯。”林见深的声音从喉咙深深处挤出,带着一种沙哑的干涩,甚至连头都没有回。
江婉的心微微下沉。她看着他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那背影透着一股强行支撑的僵硬。空气中残留的那股铁锈与冷灰的气息,似乎也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
她放下手中的报纸,一种说不清的担忧驱使着她跟了过去。主卧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林见深已经在洗澡了。这很正常,每次“工作”回来,他都会第一时间清洗掉身上沾染的尘埃和……那些不该存在的“气息”。
但这一次,水声持续的时间格外漫长。
江婉站在门外,听着那持续不断的水流声,心中的不安疯狂的生长着。她想起先祖手札副本里那些冰冷的记载:“力竭而殁”、“心神为邪所夺”、“余者皆殒”……每一次成功的封印,都伴随着看不见的代价。林见深那一夜只是处理一个“怨凶”级的枕头,就已是染血而归,那今天呢?他口中的工作,又遇上了什么?
她轻轻推开主卧的门。浴室里水汽氤氲,磨砂玻璃门后是模糊晃动的身影。她的目光落在床边的椅子上,那里随意搭着他刚换下的衣物。
鬼使神差的,江婉走了过去。她并非刻意窥探,只是想帮他整理一下。然而,就在她拿起那件灰色衬衫时,袖口内侧,靠近手腕的地方,几点已经干涸、呈现出暗沉红色的斑点,撞入她的眼帘!
血迹!
江婉的呼吸瞬间停滞,心脏像猛然一缩!那几点血迹不大,颜色深暗,晕染在深灰色的布料上并不十分显眼,但落在江婉眼中,却十分刺目!
是旧伤崩裂?还是……新的伤口?
恐惧和担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她紧紧攥着那件衬衫,指尖因用力而泛白,仿佛能透过布料感受到那伤口残留的痛楚。
浴室的水声终于停了。片刻后,磨砂玻璃门被拉开,林见深穿着浴袍走了出来,湿漉漉的黑发贴在额角,水珠顺着脖颈滑落。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似乎比刚回来时稍微缓过一口气,只是眉宇间那份深重的疲惫丝毫未减。
他看到了站在床边、手里拿着他衬衫的江婉,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江婉迅速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强迫自己松开紧攥的手,将衬衫轻轻放回椅子上,脸上努力挤出一个关切但不过分紧张的表情,声音尽量放得平缓:“回来了?最近店里的活很累?看你脸色……不太好呀。”
林见深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又飞快地掠过那件搭在椅子上的衬衫。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带着安抚意味却略显僵硬的笑容:“嗯,遇到个比较难修的物件,锈蚀得太厉害,结构又复杂,拆解和清理都费了点劲。”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向衣柜去拿干净衣物,动作看似自然。
但江婉的目光何其敏锐。就在他抬手去够衣柜上层衣架的瞬间,她清晰地捕捉到了他右臂动作的细微僵硬!那不是劳累的僵硬,更像是一种牵扯到伤处的克制!他浴袍宽大的袖子随着动作滑落了一点,露出手腕上方一小截结实的小臂,那里似乎……有一道比周围肤色略深的红痕?被水汽蒸过,显得格外清晰!
那道红痕,绝不像是工具擦伤那么简单!它带着一种怪异的质感。
林见深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目光,迅速将手臂收回,浴袍袖子垂落,遮住了那点痕迹。他脸上的笑容依旧维持着,但江婉却清晰的看到了那笑容之下,他眼神深处一闪而过的痛楚!
那不是处理古董的疲惫,那是与某种源自物品本身的、不讲道理的恶意搏斗后留下的伤痕!
“没事,休息一晚就好了。”林见深补充道,语气轻松,却带着一种刻意的终结感。
江婉的心沉到了谷底。她没有再追问。她太了解他了。追问只会让他筑起更高的墙,用更完美的谎言来掩饰。她只是点了点头,轻声说:“嗯,那你早点休息。”
她默默的走过去,拿起那件沾着暗红血迹的衬衫,还有他换下的其他衣物,转身走向洗衣篮。动作轻柔,仿佛生怕惊扰到什么。
林见深看着她的背影,看着她沉默地收拾着那些沾染了不祥气息的衣物,眼神复杂。他知道她看见了。那血迹,那手臂的僵硬,或许还有那道红痕。她的沉默,她的不再追问,反而像一根更细更尖锐的针,刺在他心头。那不是无知的安全,而是知晓后的隐忍和担忧。
江婉将衣物放入篮中,背对着林见深,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那暗红血迹的冰冷触感。这伤痕,无声地诉说着守藏人工作的残酷真相。担忧如同沉重的石头,压在她的胸口,让她几乎喘不过气。镜中女人的阴影尚未消散,新的伤痕又添在了她最在乎的人身上。这座老宅的阴影,似乎越来越浓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