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阳光艰难的穿透老宅厚重的窗帘,在卧室的地板上投下斑驳、清冷的光影。经过一夜的恐惧煎熬,江婉的眼眶下带着浓重的青黑,脸色苍白依旧,但那双眼睛里,除了残留的惊悸,却多了一种更加复杂的东西。
一种被强行压下的强烈好奇心,以及一种近乎自虐般的冲动:她需要理解,理解这个让丈夫深陷其中,并试图保护她远离的残酷世界。
她找到了林见深。
他正在书房深处那张宽大的紫檀木桌后。桌上,那个刻满冰冷几何纹路的木匣静静摆放着。林见深正用一块浸染着某种深色药液的布巾,仔细的擦拭着匣子表面,动作缓慢而凝重,仿佛在进行某种神圣的净化仪式。
他换下了昨晚染血的衣服,但裸露的手腕上缠绕着新的绷带,指关节处仍有细微的擦伤和红肿,无声的诉说着那场“可控”战斗的代价。
“见深……”江婉的声音有些沙哑,她站在门口,没有立刻进去。
林见深的动作一顿,然后抬起头。他眼里的疲惫并未散去,但看到江婉时,还是尽力扯出一个安抚的微笑,尽管那笑容显得异常沉重。“婉婉,这么早就醒了?怎么不多睡会儿?”
江婉没有回应他的关心,她的目光紧紧看着桌子上那个木匣。那悬浮挣扎、散发着怨毒的枕头形象瞬间又冲入脑海之中,让她胃部一阵抽搐。
她深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迈步走进书房中,走到书桌前。空气里弥漫着药液的苦涩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气味。
她开口,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那个枕头……,它……它算厉害的么?”
林见深缓缓的将手中的布巾放在一旁,目光凝视着妻子那张苍白的面庞,以及她眼底那股交织着恐惧和探究的复杂神色。他沉默了好一会儿,仿佛在心中反复掂量着某个重要的决定。
终于,他轻叹一声,像是放下了心头的一块重担。他知道,有些事情不能再隐瞒下去了,即使这些信息可能会让妻子感到更加不安。于是,他决定稍稍揭开那层面纱,向她透露一些关于他们“邻居”的基本概念。
至少,这样可以让她对即将闯入他们生活的这些“邻居”们,有一个大致的了解,不至于完全一无所知。尽管这只是一个模糊的认知框架,但总比一无所知要好得多。
他缓缓摇头,声音低沉而清晰的说道:“不,它属于‘怨凶’级。在……‘它们’里面,不算最厉害的。”
“‘怨凶’级?”江婉重复着这个冰冷的新名词,心脏狠狠的抽动了一下。
分级?这些源自物品的恶意,竟然还有明确的等级?
“嗯。”林见深的目光变得专注,像是在梳理某种危险品类的目录,“最弱的一种,被称为‘阴凶’。”他解释道,语气带着一种面对初级危险时的平静,“它们可能只是一件沾染了不祥气息或者轻微怨念的旧物。影响范围很小,危害也相对轻微。可能只是让接触者走一阵子背运,小病不断,或者……在特定时候制造点小动静吓唬人,比如晚上听到物品移动的声音,看到模糊的影子一闪而过,但通常不会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空间,回到那个喧嚣的旧货市场接着说道:“就像上次,在旧货市场,那个你想碰的木匣。”他看向江婉,“我当时立刻阻止你,就是感觉到那上面附着的是‘阴凶’的气息。虽然不强,但沾染久了,也会让人精神萎靡,厄运缠身。”
江婉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来那次看似平常的阻止,背后竟是这样的原因!她当时只觉得丈夫反应过度,现在想来,已经一阵后怕。
“而‘怨凶’级……”林见深的视线落回桌上的木匣,眼神凝重起来,“就像这个枕头。它们通常承载了较深的怨念,或者与某种强烈的死亡执念紧密相连。它们的力量已经具备了明确的攻击性和特定的触发规律,比如必须直接接触物品本身,或者身处物品长期滞留的特定环境之中。”
他描述着,声音里带着对这类凶物特性的熟悉与警惕:“它们能制造持续的、针对性的幻觉或精神影响,扭曲人们的感知,将受害者拖入它们编织的恐惧陷阱。这种影响……可以是致命的。”他顿了顿,看向江婉。
江婉的脸色更白了,昨夜那并蒂莲扭曲绽放的景象再次在眼前闪过。
林见深的声音陡然低沉下去,仿佛触及了某种禁忌的领域。书房里的光线似乎也黯淡了几分,窗外投进的晨光也无法驱散此刻陡然降临的沉重阴影。
“还有更强的……厉凶、煞凶……甚至只是存在于林家古老记载中的‘绝凶’。”他点到为止,每一个名字都像一块沉重的冰,砸在江婉的心上。
他没有具体描述那些更高级别的存在会带来怎样毁天灭地的恐怖景象。但仅仅是他此刻眼神中那份深沉的凝重,语气里那份无法掩饰的沉重和忌惮,就足以让江婉的想象力疯狂滋长出最可怕的画面。几何级增长的力量?足以摧毁一个街区?撕裂现实?让显形的厉鬼拥有实质的毁灭力量?……这些模糊的概念组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令人窒息的、无边无际的恐怖感。
林见深的目光扫过自己手腕上的绷带和桌上的木匣,嘴角扯出一丝极其苦涩的弧度,“昨晚的枕头,处理起来,还算……‘可控’。至少,我们能把它‘关’起来。”
他强调了“可控”二字,但江婉听出了其中的勉强和后怕。连一个“不算最厉害”的怨凶,都让身手不凡的丈夫如此狼狈,那更高级别的……她简直不敢想象。
书房里陷入一片短暂的沉默。江婉的目光在木匣和林见深疲惫而凝重的面容之间游移。分级的概念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将她昨夜感受到的混沌恐惧切割开来,分门别类,却也让那恐惧变得更加具体、更加层次分明。
原来她所知的恐怖,仅仅是被归类为“怨凶”的一角。被冠以“厉凶”、“煞凶”这样令人心悸的名字,被世代封印在这座华丽老宅的最深处。
晨光中,木匣表面的几何纹路仿佛活了过来,流淌着冰冷的光泽。林见深重新拿起那块深色布巾,继续他擦拭的动作,每一次擦拭都像是在加固一层无形的封印。
而江婉站在书桌前,感觉自己仿佛刚刚窥见了一个庞大危险的黑暗一角。她刚刚理解的基础概念,非但没有带来安全感,反而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了更深、更广的恐惧涟漪。
过了一会,林见深放下手中的布巾,提起桌上的木匣缓慢的走到门口,朝着西厢的方向走去,江婉的目光随着丈夫移动着,短暂的思索了片刻,她决定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