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墓地大楼”极高层的某个封闭空间内,喧嚣被厚重的隔音玻璃隔绝。
库洛洛·鲁西鲁并未俯瞰下方沸腾的战场,他的注意力集中在房间中央那个被钉在生死界限上的男人身上。
男人瘫软在地,胸口一个可怖的孔洞正无声地涌着血。
剧痛并未降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源自灵魂的恐惧——他清晰地感觉到生命在流逝,意识却顽固地清醒着。
空洞中,几条半透明的银色小鱼正悠然游弋,它们细密的牙齿每一次开合,都精准地啃噬着血肉,却又诡异地维系着他最后一线生机。
“为……什么……”男人喉咙里挤出破碎的气音,眼球因极致的恐惧和不解而暴突,死死盯着库洛洛,“我……为什么……还没死?!”
库洛洛的目光终于从控制面板上移开,落在他身上,平静得像在观察一件实验品。
“它们叫‘密室游鱼’。”库洛洛的声音如同在陈述一个冰冷的科学定理。
他缓步走向男人,步伐沉稳,如同走向乐池的指挥家。
“只能在绝对密封的空间里生存,”他停在男人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那双被绝望填满的眼睛,“以血肉为食,尤其偏爱新鲜的……人肉。”
他微微俯身,指尖在虚空中轻轻一点,仿佛在引导一个音符的降落:“被它们噬咬,不会痛苦,也不会因失血而立即死去。
只要这空间保持封闭,只要它们还在……”
库洛洛的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优雅,“你就永远徘徊在生死的门槛上,品尝这份‘永恒’的滋味。”
男人的瞳孔因这解释而剧烈收缩,喉咙里只剩下意义不明的嗬嗬声。
永恒的折磨?这比瞬间的死亡更令他肝胆俱裂。
他想挣扎,想结束这一切,但身体被念鱼的力量牢牢禁锢在濒死的边缘,连一丝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库洛洛直起身,不再看地上那具绝望的“容器”。
他转身,面向那面巨大的、隔绝了地狱景象的玻璃幕墙。
窗外,更远处的某个街区猛地爆发出一团前所未有的巨大火球,爆炸的轰鸣即使隔着玻璃也隐隐传来,橘红色的烈焰瞬间吞噬了夜空的一角——那是十老头某个核心据点最后的绝唱。
库洛洛缓缓抬起手,并非指向爆炸的方向,而是精准地按下了控制面板上那个关键的按钮。
*嗡——*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被外界噪音掩盖的机械传动声响起。
房间正面的巨大全景玻璃幕墙,开始以一种平稳而致命的速度,无声地向下方滑落。
冰冷的夜风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迫不及待地从逐渐扩大的缝隙中涌入,带着硝烟和城市尘埃的气息,瞬间充满了这个原本密不透风的囚笼。
就在玻璃窗下滑、密封空间被打破的同一刹那!
男人胸口空洞中那几条悠然游弋的银色小鱼,如同被戳破的肥皂泡,连一丝涟漪都未曾留下,瞬间无声无息地消散在空气中。
维系着男人那诡异“不死”状态的念力枷锁,骤然崩解。
“呃——!”男人喉咙里猛地爆发出一声短促到极致的抽气,暴突的眼中那凝固的恐惧瞬间被一种巨大的、纯粹的解脱感覆盖。
紧接着,他眼中最后一点微弱的光芒彻底熄灭。
身体如同断了线的木偶,彻底瘫软下去,胸口的血洞失去了念鱼的“支撑”,鲜血如同开闸般汹涌而出,迅速在地板上蔓延开一片暗红。
死亡,在密封解除的瞬间,终于仁慈地降临。
库洛洛静静地站在敞开的巨大落地窗前,任凭高层的夜风肆意吹拂着他的黑发和衣摆。
下方城市的枪炮声、爆炸声、警报声交织成一片混乱的交响,火光在他深邃的瞳孔里明灭跳跃。
他右手抬起,食指与中指并拢,如同握着无形的指挥棒,随着远处爆炸的节奏精准地、优雅地挥动着。
东面的枪声密集时,他的指尖轻提;西面建筑轰然倒塌的巨响传来,他的手腕沉稳下压。
“重要的月历遗失了一页……”
库洛洛对着灌入房间的风低语,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声撕碎,却又带着奇异的穿透力,仿佛在指挥着这场由毁灭谱写的乐章。
“剩下的月份进行了盛大的吊唁,在身着丧服的乐团演奏的旋律下,霜月被盛大安稳的送走……”
他微微侧首,目光仿佛穿透了空间的阻隔,投向某个虚无的点。
“窝金,”那低语如同乐章的间奏,在混乱的背景音中显得格外清晰。
“你听到了吗?”
远处,又一处据点被连根拔起,爆炸的火光映红了天际线,如同为这场葬礼献上的最后、最盛大的礼花。
库洛洛的“指挥棒”在空中划出一道饱满而有力的终结符弧线。
“这是我们为你……演奏的安魂曲。”
库洛洛微微仰起头,闭上了眼睛,仿佛沉浸在自己指挥的、由毁灭、哀嚎和烈焰共同谱写的挽歌之中。
战争的旋律,在友客鑫的夜空下,已然攀升至最疯狂、最残酷的高潮。
而他,正是这曲终章唯一的、沉默而优雅的指挥者。
“战争的旋律,该奏到高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