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转还魂造化丹……的药力如同最精密的工匠,在锦星墨体内持续发挥着作用。那纠缠魂源、蚀骨噬心的本源剧毒被一点点剥离、净化,受损的心脉与干涸的魂海得到前所未有的滋养与修复。他身体内部正在进行着一场悄无声息却又翻天覆地的革命。
时间在寂静的山洞中流逝,月含温始终守在玉榻边,寸步不离。他自身的伤势和损耗同样严重,脸色苍白,嘴唇干裂,体内经脉依旧隐隐作痛,尤其是强行施展舍身剑和后续赶路留下的暗伤,如同隐藏在体内的毒刺,不时带来一阵尖锐的痛楚。但他仿佛感觉不到这些,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锦星墨身上。他用湿润的布巾小心擦拭着锦星墨额角渗出的、带着淡淡腥味的黑色汗渍(那是被逼出的毒素),动作轻柔得仿佛在擦拭易碎的瓷器。偶尔支撑不住,他便伏在榻边小憩片刻,但稍有动静便会立刻惊醒,确认锦星墨无恙后,才又稍稍安心。
明一章则守在洞口调息,同时警惕着外界。馥小雨等人也被他传讯告知了情况,正在赶来的路上。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天,也许是两天。
锦星墨那长而密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
一直注视着他的月含温心脏猛地一跳,几乎要停止呼吸。他屏住气息,身体不由自主地前倾,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张熟悉的脸庞。
又过了片刻,锦星墨的眼皮艰难地抬起了一条缝隙。长时间的昏迷让他的视线模糊不清,意识如同笼罩在浓雾中,缓慢地重新汇聚。他首先感受到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虚弱,仿佛身体不属于自己,连动一动手指都无比艰难。但与此同时,一股温和而磅礴的药力正在四肢百骸流转,滋养着每一寸枯竭的经脉,修复着受损的根基。
他的目光涣散地游移,最终,模糊地定格在了榻边那个离他最近的身影上。
视线逐渐清晰。
他看到了月含温。
那张原本俊雅温润的脸,此刻消瘦憔悴,眼窝深陷,下面是大片浓重的青黑,显然是长时间未曾合眼。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不见一丝血色。最刺目的是,他那总是带着淡然笑意的唇角,此刻竟残留着一抹已经干涸发暗的血迹,如同雪地上落下的红梅,刺眼夺目。他整个人仿佛风中残烛,气息微弱,只有那双望着自己的眼睛,依旧明亮,里面盛满了无法掩饰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担忧、疲惫,以及……在他睁眼瞬间迸发出的、难以言喻的狂喜与激动。
“含……温……?”
一个沙哑、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从锦星墨干裂的嘴唇中艰难地挤出。他试图抬起手,却发现连这么简单的动作都无比吃力。
就是这一声呼唤,这一个试图抬手的动作,让月含温一直强撑着的坚强外壳瞬间碎裂!滚烫的泪水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沿着他消瘦的脸颊滑落。他猛地俯下身,紧紧握住锦星墨那只无力抬起的手,将脸颊埋进那微凉却正在逐渐恢复温度的掌心,肩膀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星墨……你醒了……你终于醒了……”他哽咽着,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泣音,所有的担忧、恐惧、艰辛与后怕,在这一刻尽数化作滚烫的泪水,“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守在洞口的明一章听到动静,快步走了过来。看到锦星墨睁开了眼睛,他紧绷的脸上也露出了明显的欣慰之色,轻声对月含温道:“他既已苏醒,便是度过了最危险的关头。你也该放心了。”
而此刻,在锦星墨的意识深处,正经历着一场前所未有的巨大冲击。
他看着月含温那憔悴不堪、嘴角带血、泪流满面的模样,听着他那带着泣音的、充满庆幸与后怕的话语,一股难以言喻的、如同海啸般汹涌的情感,瞬间将他淹没!
那不是简单的感动,不是普通的感激。
那是心痛!是看到对方为了自己变得如此狼狈、如此脆弱时,那如同心脏被狠狠攥住、几乎无法呼吸的剧痛!
那是震撼!是意识到有人可以为了救他,不惜闯龙潭虎穴,不惜耗尽自身,不惜付出一切,甚至可能搭上性命时,灵魂深处发出的剧烈震颤!
在现代社会,他何曾见过如此不计代价、如此奋不顾身、如此……刻骨铭心的情义?
原来……这就是\"刻骨铭心\"。
不是书本上苍白的词汇,不是影视剧中夸张的渲染。而是真真切切地,有一个人,将你的生命视作比他自己更重要,愿意为你踏遍荆棘,愿意为你遍体鳞伤,愿意为你流尽血泪。
这股巨大的心痛与感激,如同最炽热的熔岩,冲刷着他过往的认知壁垒,让他那习惯于保持距离和理智的思维模式,出现了清晰的裂痕。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对月含温那莫名的亲近与信赖,并非毫无缘由。也第一次,如此真切地,对月含温这个人,产生了超越理智分析和生存需求的、无比强烈的心疼与……某种他尚且无法完全定义的情感。
\"你……\"锦星墨嘴唇翕动,看着月含温憔悴的脸和嘴角的血迹,眼中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有心痛,有愧疚,有感激,最终化作一句带着颤音的询问,\"你的伤……怎么回事?你怎么……弄成这副样子?\"
月含温抬起泪眼,慌忙用手背擦去脸上的泪痕,却蹭到了嘴角干涸的血迹,留下淡淡的红痕。他挤出一个安抚的、却依旧难掩疲惫的笑容,摇了摇头:\"我没事……真的没事……只是一点小伤,调息几日便好。\"他紧紧回握住锦星墨的手,语气带着失而复得的珍视,\"只要你醒了就好……只要你没事,什么都值得……\"
锦星墨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月含温微微颤抖的指尖和那滚烫的泪水残留的湿意,再看着他强撑的笑脸和憔悴的模样,心中那股酸涩与悸动更加汹涌。他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极度的虚弱再次袭来,眼皮沉重地垂下,意识又陷入了沉沉的睡眠之中。只是这一次,他的呼吸平稳悠长,眉宇间那盘踞已久的死气已然散尽。
月含温感受到他再次平稳下来的呼吸,这才彻底松了口气。他小心翼翼地替锦星墨掖好被角,动作轻柔。
明一章在一旁低声道:\"让他好好睡吧,药力需要时间完全吸收。你也必须立刻调息,否则留下暗伤,后患无穷。\"
月含温点了点头,目光却依旧舍不得从锦星墨脸上移开,轻声道:\"我知道。我只是……想再看他一会儿。\"
他(颜锦辰)在这一刻,彻底明白了。
有些情义,重逾山海。
有些人,一旦刻入灵魂,便是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