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话的“生命之曲”如同春风化雨,温柔地撬开了天道封禁的一角,让月含温魂体深处那些被尘封的记忆,开始了缓慢而持续的复苏。他不再是一片空白,而是找回了属于“月含温”的核心认知,找回了与锦星墨之间那超越了生死、刻入灵魂的深刻羁绊。
然而,这复苏并非一蹴而就。记忆如同被打碎的琉璃,虽然碎片开始回归,但要完全拼凑回原来的模样,还需要时间。许多细节依旧模糊,许多连贯的过往仍笼罩在薄雾之中。但这已经足够了,足够让他明白,眼前这个名为锦星墨的男人,是他愿意倾尽所有去爱、去守护,也曾经被他用生命守护过的人。
这份认知,带来的不仅是情感的回归,更是一种近乎本能的、与日俱增的依赖。
自从那日溪边,他抚着锦星墨的脸,哽咽着说出“我都想起来了”之后,月含温便发现,自己的目光总会不由自主地追寻着锦星墨的身影。
清晨,他从调息中醒来,第一件事便是下意识地望向锦星墨通常打坐的方向,直到看见那道即便在晨光中也依旧显得有些单薄的身影,感受到那平稳(尽管比从前微弱)的气息,心中那份失而复得的踏实感才会缓缓落定。
用饭时,他会很自然地将锦星墨喜欢的、易于消化且蕴含温和灵力的食物挪到他面前,动作熟稔得仿佛从未忘记过。当锦星墨因伤势未愈,胃口不佳,只是浅尝辄止时,月含温的眉头会不自觉地微微蹙起,清冷的眸子里流露出清晰的担忧,甚至会低声劝一句:“再多用些,对身体好。”那语气,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久违的熟稔与关切。锦星墨闻言,会抬眸对他温柔一笑,轻声道:“好,听你的。”
修炼间隙,月含温偶尔会陷入沉思,努力捕捉脑海中那些依旧模糊的记忆碎片。每当此时,若锦星墨不在他视线范围内,一种难以言喻的、细微的不安便会悄然滋生。他会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目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惑,在山谷间逡巡,直到找到那个或是在不远处缓慢活动筋骨、或是在与苏溪韵低声商讨丹药、亦或是只是安静坐在树下闭目养神的身影,那丝不安才会悄然散去,重新沉入自己的思绪。有时锦星墨会察觉到他的目光,回头望来,柔声问道:“怎么了?”月含温则会微微摇头,回道:“无事,只是看看你在何处。”
有一次,锦星墨伤势出现反复,胸口闷痛,不得不提前结束调息,脸色比平日更白了几分。月含温几乎是立刻就从溪对岸的练剑处闪身而至,扶住他微微摇晃的身体,指尖冰凉,语气带着掩饰不住的焦急:“怎么了?哪里不舒服?”那紧张的模样,与从前锦星墨稍有不适时他的反应,如出一辙。锦星墨缓过一口气,握住他的手,安抚道:“别担心,老毛病了,缓一缓就好。”
锦星墨将他所有的依赖与关切都看在眼里,心中充满了巨大的、酸涩的喜悦。他的含温,正在一点一点地回来,不仅仅是记忆,还有那些刻在骨子里的、对他独有的习惯与牵挂。他享受着这份失而复得的依赖,却也更加心疼月含温偶尔因努力回忆而露出的迷茫与疲惫。
他不再像之前那样,刻意保持着“兄弟”的距离。当月含温下意识地靠近时,他会自然地伸出手,握住他微凉的手,传递着自己的温度与存在。当月含温因寻找他而流露出不安时,他会主动走近,用温和的声音告诉他:“我在这里。”
这一日午后,阳光暖融。月含温坐在一株古树下,尝试梳理一段关于某次秘境探险的混乱记忆,眉头紧锁。锦星墨处理完与凌绝意商讨的关于如何彻底关闭位面通道的一些琐事后,缓步走了过来,在他身旁坐下,并未打扰,只是静静地陪着他。
过了许久,月含温才从纷乱的思绪中抽离,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一转头,便对上了锦星墨温柔凝视的目光。他微微一怔,随即一种无比安心的感觉涌上心头,身体不自觉地放松,轻轻靠向了锦星墨的肩膀。
锦星墨身体先是一僵,随即缓缓放松下来,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他靠得更舒服些。他能感受到月含温身上传来的、带着清冽月华气息的体温,心中被巨大的满足感填满。
“想起什么了?”他低声问,声音轻柔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月含温靠着他,闭着眼,摇了摇头,声音带着一丝倦意:“有些模糊……只记得很危险,你为了护我,受了伤……”他顿了顿,抬起头,看着锦星墨近在咫尺的侧脸,眼中带着清晰的心疼,“你总是这样……不顾自己。”
锦星墨抬手,轻轻将他额前一缕被风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指尖眷恋地停留了片刻,才温声道:“护着你,是我心甘情愿,也是我的本能。”
月含温望着他,记忆的碎片在脑海中浮动,那些共同经历的危险、互相扶持的瞬间、以及眼前人一次次为他奋不顾身的画面交织在一起,让他的心柔软得一塌糊涂。他不再说话,只是重新将头靠回锦星墨的肩上,仿佛这个位置,天生就是为他准备的。
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两人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微风拂过,带来草木的清香。无需过多言语,失而复得的珍宝正在缓慢而坚定地拭去尘埃,重新散发出温暖夺目的光芒。
听风晨从远处探出头,看着树下相互依偎的两人,咧着嘴对旁边的苏溪韵小声道:“苏师姐,你看你看!这下对味儿了吧!我就说嘛,月师兄就算忘了,魂儿也认得锦师兄!”
苏溪韵淡淡瞥了他一眼,唇角却微微弯起一个清浅的弧度,轻声道:“安静些,别扰了他们。”听风晨赶紧捂住嘴,连连点头,压低声音道:“知道知道,我就是太高兴了!”
记忆如溪流,缓慢汇聚;依赖如藤蔓,悄然生长。山谷中的岁月,因这日渐复苏的深情与陪伴,而显得格外宁静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