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山洞中不欢而散,锦星墨便在山谷深处另寻了一处僻静洞穴,布下简易禁制,声称需要闭关稳固刚刚获得的神器之力,实则是不愿面对月含温,不愿再被那些纷乱的情绪所扰。
月含温被那无形的隔阂与神器之威所伤,心口如同压着一块巨石,闷痛难当。他知道,若此时不说清楚,那道裂痕只会越来越深,直至无法挽回。他无法接受与星墨之间变成这般模样。
于是,在锦星墨闭关的石洞之外,从第一日傍晚起,便多了一道固执的身影。
月含温一袭白衣,立于渐渐沥沥的秋雨之中,身形单薄却挺得笔直。他望着那扇紧闭的、被淡淡星辉笼罩的石门,开始了他的诉说。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雨声,传入洞内。
“星墨,我知道你能听见。”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努力保持着平静,“我来,不是要纠缠,只是想告诉你当时发生的一切,告诉你我心中的想法。”
洞内毫无回应,只有雨打树叶的沙沙声。
月含温并不气馁,继续说着,仿佛要将积压在心底的所有话语都倾倒出来:
“当时,明南东用缚魂锁灵偷袭,目标原本是我。是明一章,他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推开了我……我眼睁睁看着那锁链缠上他,听着他魂力被吞噬的声音……星墨,那一刻,我脑子里一片空白。我欠他一条命啊!”
他的声音带上了哽咽:“我知道肉灵芝对我们很重要,关乎‘炼心篇’,关乎我们的未来。我比任何人都不愿将它交出去!可是……可是我怎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刚刚舍命救我的人,在我面前魂飞魄散?我若那样做了,我还是月含温吗?我的道心还能完整吗?”
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是,我扶着他,我担心他,我愧疚于他!那是因为他因我而重伤垂死!若换作是你,换作是风晨、溪韵,是任何一位同伴遭遇此事,我同样会如此!这与情爱无关,这只是……作为一个有血有肉、知恩图报之人最基本的反应!”
第二日,雨停了,天空依旧阴沉。月含温的嘴唇有些干裂,脸色也更加苍白,但他依旧站在那里,声音已经有些虚弱,却依旧执着:
“星墨,你说力量决定一切。是,我承认,我当时不够强,无法在保住明一章性命的同时,也护住肉灵芝。这是我的无力,我认。可这不代表,在我心里,他比你重要!”
“你问我,在我心里他是否比你重要……”月含温的声音颤抖得厉害,带着无尽的委屈与伤心,“锦星墨,你怎么能……怎么敢这样想?你是我愿意倾尽所有、甚至付出生命去守护的人!是你将我从孤寂中唤醒,给了我温暖与牵绊!你早已融入我的骨血,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这份重量,岂是他人可以比拟的?”
“我交出肉灵芝,是因为我知道,只要你还在我身边,只要我们彼此信任,失去的宝物我们可以再寻,再夺!但若我为了宝物,罔顾救命恩人性命,我必将永远活在愧疚与心魔之中,那样的我,又如何配站在你身边,与你共赴大道?”
听风晨在不远处看着,忍不住对苏溪韵低声道:“溪韵姐,含温师兄这样站下去不行啊,他已经两天没动了。”
苏溪韵叹了口气:“这是他们之间的事,我们插手反而不好。让他说吧,说出来总比闷在心里强。”
第三日,天空放晴,阳光透过枝叶缝隙洒下,却驱不散月含温周身的寒意与疲惫。他站了三天三夜,未进滴水,未眠片刻,全靠一股意念支撑。他的声音已经低哑得几乎听不清,却依旧断断续续地,重复着心底最深的渴望:
“星墨……我从未怀疑过你对我的心意……也请你……信我一次……好不好……”
然而,石洞之内,始终寂静无声。
染木清汐担忧地扯了扯姐姐的衣袖:“姐姐,含温公子他...…”
染木清雨轻轻摇头,低声道:“别过去,让他说完。”
洞内,锦星墨盘膝而坐,周身太初星髓的微光流转。月含温的每一句话,都如同重锤,狠狠敲击在他的心上。他能听到那声音从最初的急切,到后来的委屈伤心,再到最后近乎哀求的虚弱……
他听到了月含温的解释,听到了他的无奈,听到了他那句“你早已融入我的骨血”……每一句,都让他心脏抽搐,几乎要忍不住冲出去,将那个在门外站了三天三夜的人紧紧拥入怀中。
可是,不行。
一股更强大的、由内心深处翻涌而上的痛苦与一种近乎偏执的本能,死死地压制住了他的冲动。那是由颜锦辰灵魂深处对“失去”的恐惧,与锦星墨身体本能中对月含温强烈的占有欲混合而成的、更加复杂而黑暗的情绪。
他害怕这是妥协,害怕一旦此刻心软,那道裂痕便会以另一种方式存在。他害怕月含温的解释只是出于愧疚,害怕自己不再是那个独一无二、不可替代的存在。亲眼所见的画面带来的刺痛感,依旧鲜明地盘踞在脑海,与门外那虚弱却执着的声音激烈地搏斗着。
最终,那被痛苦和嫉妒驱使的、自我保护般的本能占据了上风。
他猛地一咬牙,强行运转灵力,不是去聆听,而是彻底封闭了自己的六识!
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乃至神识感知……与外界的联系被瞬间切断!
世界陷入一片绝对的、死寂的黑暗与寂静之中。
他再也听不到月含温那令人心碎的声音,感受不到门外那固执存在的气息。
他将自己放逐在了唯有自身与神器之力的孤岛之上,用这种近乎残忍的方式,隔绝了所有可能动摇他的因素,也隔绝了那个他最深爱、此刻却不敢面对的人。
听得到看着紧闭的石门,轻叹一声:“锦师兄这次,是真的伤了心了。”
石门外,月含温诉说完最后一句,耗尽了他最后一丝气力。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晃了晃,缓缓软倒在地,失去了意识。阳光落在他苍白如纸的脸上,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
“含温师兄!”听风晨第一个冲了过去。
而石门内,锦星墨封闭六识,面无表情,唯有紧握的双拳,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微微颤抖。
一个在门外心力交瘁,昏迷不醒;一个在门内自我封闭,痛苦挣扎。
误解未曾消弭,隔阂依旧深重。徒留一扇冰冷的石门,隔绝了两个本该紧密相依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