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黑闼猛地拍案而起,虎目圆睁:“放肆!我夏王雄踞河北之地,岂容你一酸儒在此指手画脚?宇文化及既来投奔,便是我夏国之人,要杀要剐,也得听夏王旨意,还轮不到你等来发号施令!”
王珪神色不变,转向窦建德:“夏王,宇文化及弑杀隋帝杨广,乃天下公敌。夏王若留他,便是与天下为敌。陛下念及河北百姓无辜,不忍刀兵相加,才派臣前来交涉,望夏王明察。”
宋正本抚须道:“王大夫此言差矣。宇文化及虽有罪,却已向我王投诚。春秋有云:‘兴灭国,继绝世’,我王收留降人,正是仁义之举。”
“仁义?”王珪冷笑一声,“当年夏王在河间赈济灾民,百姓称善,难道忘了隋帝杨广虽有过,终究是大隋先帝?宇文化及弑君之时,何曾念及仁义?夏王庇护此獠,便是助纣为虐,河北百姓若知夏王收留弑君逆贼,又会如何看待?”
这话如同一记重锤,砸在窦建德心上。
自他治理河北以来,最看重“仁义”二字,王珪的话恰好戳中了他的软肋。
孔德绍连忙打圆场:“王大夫远道而来,一路辛苦,我王已备下薄宴,此事容后再议如何?”
窦建德表情淡漠,他摆了摆手:“不必了。”
他看向王珪,语气凝重,“宇文化及既入我河北,投靠本王便是我夏国的人。大隋若要讨逆,可自行出兵,夏国绝不交人。请王大夫回禀你们陛下,河北之地,刀兵入库,马放南山,若隋军敢越界一步,我夏国上下,必誓死抵抗!”
王珪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却依旧保持着镇定:“夏王既已决定,外臣自当回禀陛下。只是夏王今日之语,还请三思,外臣告辞!”
“请!”
王珪离开夏王府时,夕阳正将洺州城染成一片金黄。
他回望那座简陋的王府,心中暗叹——窦建德此人野心不小,河北之战,怕是在所难免了。
“还是赶紧回去向陛下复命吧!” 于是王珪带人立即动身返回洛阳。
……
洛阳的暑气愈发浓重,紫微殿内的冰鉴换了一轮又一轮,却依旧驱散不了杨勇心头的怒意。
“好贼子!窦建德竟敢如此放肆!”杨勇将王珪带回的国书狠狠摔在案上,绢帛被撕裂一道口子,“朕本想给他一个机会,他却把朕的好意当成驴肝肺!”
殿内鸦雀无声,房玄龄、魏征、李靖、杨谅、虞世南、郑善果等重臣垂首侍立,连呼吸都放轻了许多。
“陛下息怒!”房玄龄上前一步,“窦建德收留宇文化及,无非是想借其残部壮大声势,同时试探我军虚实。河北历经窦建德几年治理,民心稳固,粮草充足,不可贸然出兵。”
魏征也道:“是啊,陛下。河南刚刚平定,流民尚未完全安置,以工代赈的工程正在关键时期,此时北伐,恐劳民伤财。不如先派人安抚河南各郡,整顿军备,待秋收之后,粮草充足,再图河北不迟。”
李靖抱拳道:“臣附议。窦建德麾下刘黑闼、王伏宝皆是勇将,河北骑兵战力不弱,若强行开战,我军怕是要付出不小的代价。不如先派细作潜入河北,打探军情,知己知彼,方可百战不殆,到那时再出兵也不迟。”
杨谅却有些按捺不住:“陛下,窦建德如此嚣张,若不给他点颜色看看,天下人还以为我大隋好欺负!臣愿率军三万,直取洺州,定将宇文化及、窦建德一并擒来!”
杨勇这才稍稍止住了怒意,深吸了口气,沉声道:“河北并非瓦岗,窦建德深得民心,不可轻敌。”
他走到舆图前,手指从洛阳划过漳水,“朕并非不愿出兵,只是时机未到。”
他转向众人,语气渐渐平静:“第一,河南需要稳固。传旨下去,以工代赈的范围扩大到河南十二郡,凡参与工程者,除工钱外,额外奖励每亩荒地三年免税,务必让流民安定下来。”
“第二,整军备战。李靖,你即刻返回黎阳,主持河北前线军务,增修漳水南岸的堡垒,加紧训练。”
“第三,舆论造势。魏征,你负责撰写檄文,揭露宇文化及弑君罪状,斥责窦建德包庇逆贼,让天下人皆知我军北上乃正义之举。”
“第四,联络河北。房玄龄,你派人与河北各郡县的隋朝旧吏联络,许以高官厚禄,若窦建德麾下有人愿献城归降,既往不咎,重重有赏。”
杨勇的声音在殿内回荡,条理清晰,掷地有声。
众臣原本悬着的心渐渐安定下来,看向杨勇的目光中充满了敬佩。
“至于窦建德……”杨勇的指尖在洺州的位置重重一点,眼中闪过一丝锐光,“他想当这个‘仁义’的夏王,朕便让他当下去。等朕秋收之后,粮草充足,民心安定,再亲自率军北上,看看他的‘仁义’,能不能挡得住朕的铁骑与火枪!”
殿外的蝉鸣声依旧聒噪,但此刻听在众臣耳中,却仿佛变成了战前的鼓点。
房玄龄等人齐声领命:“臣等遵旨!”
夕阳透过紫微殿的窗棂,将杨勇的身影拉得很长。
他望着窗外沉沉的暮色,心中清楚——与窦建德的决战,只是时间问题。
河北的土地肥沃,民风彪悍,若能纳入版图,大隋的根基才能真正稳固。
而此刻的洺州,窦建德也正站在城楼上,望着南方的夜空。
那里,洛阳的方向仿佛有一颗明亮的星辰,正散发着咄咄逼人的光芒。
窦建德喃喃自语道:“看来与大隋一战不可避免了!得提前做些准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