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暴雨一旦落下来,就像要把整个小镇都浇透似的。豆大的雨珠砸在青石板上,溅起半指高的水花,顺着屋檐往下淌,织成一道密不透风的水幕。苏软桃刚把上午剩下的羊肉分装进陶罐,就听见窗外的雨声里,混进了一阵压抑的咳嗽声 —— 不是镇上居民那种带着烟火气的咳嗽,而是透着股隐忍的疼,像被什么东西憋在喉咙里,每一声都颤得人心慌。
她放下手里的布巾,走到门边,犹豫着要不要掀开帘子看看。刚才关店时,她特意扫过街口,除了被风吹得摇晃的灯笼,连个人影都没有。这会子雨下得这么急,谁会在檐下待着?
“咳…… 咳咳……” 咳嗽声又传了过来,比刚才更重了些,还带着点踉跄的脚步声。苏软桃咬了咬唇,还是伸手撩开了门帘的一角 —— 檐下站着个玄色身影,斗笠的竹骨被风吹得变了形,帽檐压得极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可那熟悉的身形,还有肩上隐约渗出来的深色水渍(不是雨水的淡凉,是带着稠重感的暗红),让她心里猛地一跳:是昨晚讨水的那个男人!
他靠在斑驳的木门框上,一只手死死按着左肩,指缝里正往下滴着血,混着雨水落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深色。另一只手撑着墙,似乎只要稍微松劲,就会栽倒在雨里。听见门帘响动,他缓缓抬起头,斗笠下的脸苍白得像纸,嘴唇干裂起皮,连呼吸都带着不稳的急促,唯有那双眼睛,在雨雾里依旧亮得惊人,只是此刻盛满了疼意,少了昨晚的疏离。
“姑娘……” 他刚开口,就被一阵咳嗽打断,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能否…… 再借避雨片刻?”
苏软桃看着他肩上不断渗出的血,又看了看漫天的暴雨,刚才的犹豫瞬间被心疼压了下去。她赶紧推开半扇门,侧身让他进来:“快进来吧,雨这么大,站在外面会着凉的。”
男人踉跄着迈进门,身上的雨水顺着衣角往下淌,在地面积成一小滩。他刚想站直,左肩的疼就让他倒抽一口冷气,额角的冷汗混着雨水往下滑。苏软桃赶紧扶了他一把,指尖碰到他的衣袖,只觉得一片冰凉 —— 他肯定在雨里待了很久。
“你先坐会儿,我去给你找块干净布巾,还有我娘留下的伤药。” 苏软桃扶他坐在灶房的小板凳上,转身往里屋跑。母亲生前总说,在外行走难免有磕碰,所以常备着专治跌打损伤的伤药,用艾草和薄荷熬制的,敷上能缓解疼痛。她翻出布包最底层的小陶罐,打开盖子,一股清苦的草药味就飘了出来,这是母亲最后熬的一罐药,她一直没舍得用。
等她拿着布巾和伤药回来,就见男人正低头看着灶台上温着的当归羊肉汤 —— 砂锅里还冒着微弱的热气,汤香混着草药味,在小馆里漫开。他听到脚步声,抬头看向苏软桃,眼神里少了些警惕,多了点说不清的温和。
“麻烦姑娘了。” 他轻声说,主动松开按在肩上的手。玄色的衣料已经被血浸透,黏在皮肤上,苏软桃看着那片暗红,手都有点抖。她深吸一口气,学着母亲以前处理伤口的样子,先用干净布巾蘸了温水,轻轻擦拭他肩上的血污 —— 动作很轻,生怕弄疼他,可男人还是会在她碰到伤口边缘时,肩膀微微颤一下,但始终没吭一声。
“你这伤…… 是旧伤吧?” 苏软桃一边敷药,一边忍不住问。她刚才擦血时,看到伤口边缘的皮肤颜色偏深,不像是新伤的红肿,倒像是反复裂开的旧伤。
男人沉默了片刻,才轻轻 “嗯” 了一声:“小时候留下的,阴雨天容易犯,今天淋了雨,就更疼了。” 他没多说伤的来历,苏软桃也没多问 ——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她只是个小馆老板娘,不该探听客人的私事。
她把伤药均匀敷在伤口上,再用干净的布条缠好,动作仔细又轻柔。男人看着她垂着的睫毛,看着她鼻尖上沾着的一点面粉(刚才整理食材时没擦干净),心里突然觉得暖烘烘的 —— 他久居高位,见惯了阿谀奉承和算计,还是第一次有人不管他的身份,不管他身上的伤有多吓人,只单纯地想帮他。
“多谢姑娘。” 他再次道谢,声音比刚才柔和了些,“我叫萧璟渊,不知姑娘芳名?”
“我叫苏软桃。” 她抬起头,刚好对上他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了刚才的疼意,反而带着点浅浅的笑意,像雨后天晴的阳光,让她莫名地红了耳尖,赶紧低下头收拾布巾,“你…… 你先歇会儿,我去给你倒杯热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