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报兵的靴底带着泥,撞开营帐门时带起的风,吹得烛火猛地矮了半截。林羽正用朱笔在地图上圈画防线,笔尖的朱砂在“黑风寨”三个字上洇开一小团红。
“首领!黑风寨后山,挖出十二车‘鬼火雷’!”情报兵的声音劈着叉,手里的竹筒“哐当”砸在地上,滚出的羊皮卷摊开在脚边,上面用炭笔涂着密密麻麻的火药桶,“影卫的人正往咱们粮仓方向运,车辙印里混着硫磺渣,闻着就呛人!”
林羽抓起羊皮卷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捏得发白。鬼火雷是西域秘药,爆炸时会腾起绿火,粘在皮肉上烧得骨头都响,去年白马镇那场大火,半个镇子的人都被这东西烧成了焦炭。
“多少人护送?”他往腰间别短刀时,刀鞘撞在桌角,发出脆响。
“看不清,”情报兵抹了把脸,泥水里混着血,“他们裹着黑布,骑马的至少有五十,车后还跟着推独轮车的,怕不是有上百号。”
营帐帘被掀开,张将军扛着柄长戟闯进来,甲胄上的冰棱还在滴水:“首领,让我带先锋营去劫道!兄弟们昨夜刚练了‘落马斩’,正好试试手!”
“不行。”林羽按住他的戟杆,目光扫过地图上的“鹰嘴崖”,那里是黑风寨到粮仓的必经之路,两侧是直上直下的峭壁,“影卫敢走明路,必是设了埋伏。”
他指尖点在鹰嘴崖下方的“断云涧”:“王将军,你带二十个火铳手,黄昏前摸到涧底,把‘震天雷’埋在石桥下。记住,引信要缠三层油布,别让露水打湿了。”
王将军刚应下,帐外又传来马蹄声。玄风掀帘而入,狐皮斗篷上沾着雪,手里晃着截烧黑的木牌:“刚在乱葬岗扒的,影卫的‘催命符’,背面刻着‘子时三刻’。”
木牌上的血色蝙蝠被烟火熏得发黑,翅尖的“蚀骨”二字却亮得刺眼。林羽突然想起昨夜俘虏的供词——影卫统领最爱说“月上中天时,鬼火照归途”。
“他们想趁夜炸粮仓。”林羽将羊皮卷往火盆里一扔,火星卷着灰烬飞起来,“张将军,你带主力佯装去劫粮车,把他们引到鹰嘴崖。记住,只许败不许胜,退到断云涧就停。”
“那粮仓咋办?”张将军急得脸红,“里头存着过冬的麦种,烧了咱们就得喝西北风!”
“粮仓是诱饵。”林羽从箭囊里抽出支火箭,箭头涂着红漆,“玄风,你带五个弟兄,穿影卫的黑布衫,混进送粮队。等他们过了断云涧,就射这支火箭为号。”
玄风接箭时,指尖擦过林羽的手背,像触到块冰。“要是被识破了呢?”他突然笑了,露出点虎牙,“我可不会说影卫的黑话。”
“他们的黑话是‘蝙蝠饮血,星火指路’,”林羽从怀里掏出个血玉坠,上面刻着只蝙蝠,“实在不行,就亮这个——这是昨夜从‘听风使’脖子上拽的,影卫见了会以为你是自己人。”
玄风把玉坠揣进怀里,斗篷一甩就往外走,靴底碾过地上的火星,留下串黑印。
暮色降临时,鹰嘴崖的风裹着雪沫子,往人脖子里钻。张将军缩在岩石后,看着影卫的车队从谷底挪过来,车轮碾过碎石的声响像磨牙。打头的汉子举着面黑旗,旗上的蝙蝠在风中抖得像活物。
“放!”他猛地挥下长戟,滚石带着雪块砸下去,砸扁了最前面的粮车。影卫们却不慌,抽出弯刀就往崖上冲,黑布罩着脸,只剩双眼睛亮得像狼。
“退!”张将军故意卖个破绽,让长戟“哐当”掉在地上,带着弟兄们往断云涧跑。影卫果然追上来,马蹄声在谷里撞出回声。
断云涧的石桥下,王将军正往石缝里塞炸药。火铳手们举着火折子,手冻得直抖,却没人敢哈气——怕火星燎了引信。
“还有一刻钟到子时。”王将军往石桥的木头缝里塞干草,“都机灵点,等火箭亮了再点火。”
子时的梆子刚敲第一下,玄风混在影卫里,摸到了石桥中间。他瞅准打头的影卫转身的瞬间,突然抽出火箭,弓弦“嗡”地一响,红箭头拖着火星冲上夜空。
“点火!”王将军嘶吼着摁下火折子。
引线“滋滋”地烧,石桥突然往下一沉。影卫们刚反应过来要退,炸药就炸了——震得崖壁掉雪,绿火裹着碎石腾起三丈高,把半个夜空都染绿了。
张将军在崖上看得直咋舌,突然听见身后有马蹄声。回头一看,林羽骑着“踏雪”奔来,手里举着面白旗。“干啥?”张将军懵了。
“收网。”林羽把白旗往崖下扔,“影卫没了粮车,肯定会去攻粮仓——那里早等着他们呢。”
粮仓外的空地上,林羽早让人堆了圈柴草,里面混着硫磺。影卫果然冲过来,举着火把就往柴草堆上扔。火苗刚窜起来,林羽突然喊:“浇水!”
水桶里的不是水,是桐油。火“轰”地炸开,把影卫们困在里面。玄风从影卫尸体上拽下黑旗,往火里一扔,旗上的蝙蝠瞬间蜷成焦黑的一团。
“首领,你咋知道他们会来粮仓?”张将军搓着手笑,脸上沾着烟灰。
林羽望着火里的绿火苗,没说话。他想起三年前,白马镇的粮仓也是这么烧起来的,卖花婆抱着孩子往火里冲时,喊的也是“我的麦种”。
玄风走过来,把血玉坠扔给他:“用不上了。”玉坠上的蝙蝠被熏得发黑,却还透着点红,像滴没干的血。
林羽把玉坠揣进怀里,抬头时,看见雪又下了起来,落在火上“嗞嗞”地化。远处的营帐里,传来弟兄们的笑骂声——他们正分劫来的粮食,麦香混着雪味,往人鼻子里钻。
“明天开始,教弟兄们练‘破甲箭’。”林羽突然说,“影卫还有余党,咱们得赶在他们凑齐新火药前,端了他们的老巢。”
张将军刚要应,就见王将军跑过来,手里举着块烧焦的木牌,上面刻着“总坛在鬼哭滩”。
雪落在木牌上,化了又冻成冰,把那行字冻得愈发清楚。林羽握紧短刀,刀鞘上的红绸在风里飘,像团不肯灭的火。
看来,这仗还得打下去。但这次,他们不再是等着挨打的草莽——他们手里有火,眼里有光,还有彼此可以托付后背的弟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