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利的代价,是满目疮痍与死寂。
厚土界灵光黯淡,地脉沉寂,仿佛一颗即将冷却的星辰。放逐者的舰船漂浮在虚空中,如同搁浅的巨鲸,仅存的能量维持着最低限度的生命保障。星空间弥漫着精疲力尽的绝望,以及劫后余生却看不到前路的茫然。
沈流石躺在临时搭建的医疗静室中,意识在黑暗的深渊边缘沉浮。新生秩序核心上的裂痕触目惊心,归墟反噬与概念奇点的冲击几乎将他的神魂撕碎。守墓人与几位精通治疗的放逐者长老围在他身边,将残存的灵能小心翼翼度入,却如同石沉大海,只能勉强吊住他一丝生机。
“他的伤……触及根源……常规手段……”一位长老颓然摇头,话语中满是无力。
就在这绝望的氛围几乎要将所有人吞噬之际,静室内,毫无征兆地,浮现出点点微光。
那并非能量之光,也非物质辉光,更像是……纯粹的信息,被某种力量从虚无中提取、编织,显化在了现实维度。光点流转,勾勒出复杂的几何拓扑结构,不断变幻,最终凝聚成一道模糊不清、仿佛由无数流动符文和数据链构成的人形轮廓。
它没有散发出任何威压或能量波动,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对现有物理规则的无声挑战。
守墓人瞬间警觉,残存的灵能提起,挡在沈流石身前:“谁?!”
那信息人形轮廓的“头部”微微转向守墓人,没有五官,却传递出清晰无比的意念,平和、超然,不带丝毫情感:“标识:万维网。单位:编织者-734。目标个体:信息奇点-沈流石。状态:濒临数据解构。申请介入,执行‘信息锚定’协议。”
万维网!那个冷眼旁观的超然信息集合体!它们竟然直接现身了?
“你们想做什么?”守墓人声音沙哑,充满戒备。星火余烬至少还有交流的意愿,而眼前的存在,其行为模式完全未知。
“观察已足够。该奇点展现的‘概念悖论’应用,具备高价值信息熵。其过早湮灭,是整体信息库的损失。”编织者-734的意念毫无波澜,如同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执行‘信息锚定’,稳定其存在基础,避免数据流失。”
话音未落,也不等守墓人同意,编织者-734抬起那由流光数据构成的手臂,指向昏迷的沈流石。
刹那间,静室内仿佛化为了信息的海洋。无数肉眼不可见、却能被神念清晰感知的信息流从虚空涌现,如同亿万条纤细的银线,穿透物质与能量的阻隔,直接缠绕上沈流石濒临破碎的秩序核心与他那受创的神魂。
这些信息流并非在“修复”,而是在“记录”、“复制”、“备份”!它们以超越理解的速度,扫描着沈流石秩序核心的每一个裂痕结构,解析着归墟代码残留的印记,记录着他神魂中每一个记忆碎片与感悟!同时,另一部分更加玄奥的信息流,开始在他秩序核心的裂痕处“编织”,并非填充能量,而是构建出一种极其稳定、仿佛亘古不变的“信息架构”,强行将那些崩碎的“概念”重新粘合、固定!
这是一种匪夷所思的“治疗”方式,不依赖能量,不依赖物质,纯粹在信息和概念层面进行操作!
“住手!”守墓人又惊又怒,试图阻止,却发现自己的灵能乃至神念,在接触到那些信息流时,都如同泥牛入海,被轻易地“解析”并“绕过”,根本无法影响分毫。对方的存在层次,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
沈流石在昏迷中发出了痛苦的闷哼,身体剧烈抽搐。这种在根本层面被“扫描”和“编织”的过程,带来的痛苦远胜肉体创伤。
但效果也是立竿见影的。
他秩序核心上那些不断恶化、蔓延的裂痕,在那种奇异的“信息架构”固定下,竟然真的停止了崩解,并且开始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向着被“锚定”的状态稳固。他涣散的神魂,也被无数信息流包裹、梳理,避免了彻底消散的命运。
整个过程持续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
当最后一道信息流从沈流石身上撤回,编织者-734那模糊的轮廓似乎也黯淡了几分。它“看”了一眼气息虽然依旧微弱,但已趋于稳定的沈流石,传递出最后的意念:
“信息锚定完成。稳定性:73.4%。后续恢复,需依赖其自身信息迭代与能量补充。警告:肃正协议‘清算级’响应已启动,倒计时:71标准单位。建议:迁移。”
说完,不等任何回应,编织者-734的身影便如同信号不良的投影,闪烁了几下,分解成最初的那些光点,随即彻底消散在静室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惊魂未定的守墓人,以及静室内依旧残留的、那种属于纯粹信息的冰冷余韵。
过了许久,沈流石的眼睫微微颤动,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视野模糊,神魂依旧剧痛,但他能感觉到,那原本无法遏制的崩坏,被某种外力强行扼住了。
“前……辈……”他声音嘶哑干涩。
“你醒了!”守墓人连忙俯身,脸上满是后怕与复杂,“是万维网……它们出手,用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方式,暂时稳住了你的伤势。”
沈流石内视己身,看到了那些缠绕在秩序核心裂痕上的、稳定而陌生的“信息架构”,心中震撼莫名。这就是万维网的手段?直接干涉现实,锚定概念?
“它们……说了什么?”他喘息着问。
守墓人将编织者-734的话复述了一遍,尤其是最后的警告。
“清算级响应……71标准单位……”沈流石瞳孔微缩。他虽然不知道“清算级”具体意味着什么,但毫无疑问,是比之前审判官阿努比斯率领的舰队更恐怖的存在。而71个标准单位时间,恐怕极其短暂!
万维网并非盟友,它们只是不希望他这个“高价值信息奇点”过早消失。但它们的警告,却提供了至关重要的情报。
“必须……立刻……准备撤离……”沈流石挣扎着想要坐起,却牵动了伤势,一阵剧烈的咳嗽。
“可是你的伤,还有厚土界……”守墓人面露难色。厚土界根基受损,几乎无法进行大规模跃迁。放逐者舰队也损失惨重。
“带着……火种……走……”沈流石目光坚定地看向守墓人,“放弃厚土界,集中所有剩余力量,带上愿意跟随的修士和所有文明数据……我们必须离开这里!”
断尾求生,已是唯一的选择。
守墓人看着沈流石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绝,又想起家园号毁灭时的惨痛,重重地点了点头。
希望的火种必须延续,哪怕前路是更加未知的黑暗深空。
而沈流石则闭上眼,感受着体内那些冰冷的“信息锚点”。万维网的介入,为他争取到了一线生机,但也让他更加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已彻底卷入了一个远超想象的、关乎宇宙本质的巨大棋局之中。
他,这个来自“不合格”修仙世界的异数,能否在这“清算”降临之前,找到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