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夏随着人流回到永和宫时,唇边还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今天这出戏,真是百转千回,精彩纷呈。丽容华的怒、陈才人的忍、珍妃的毒、皇后的稳,一出完美的后宫版“职场现形记”。
“主子,您还笑得出来,”含翠跟在身后,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方才在坤宁宫,奴婢瞧着那丽容华的眼神,简直像是要吃人似的。”
鸣琴也附和道:“是啊,还有那个新晋的陈才人,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主子,咱们以后可得加倍小心了。”
林知夏不置可否,刚在榻上坐下,端起一杯温茶准备润润喉,就听见殿外传来掌事太监王进那激动得有些变调的声音。
“主子!大喜!大喜啊!养心殿的李总管亲自来了!”
话音未落,御前总管李德福已经领着几个小太监,满面春风地踏入了缀霞轩的门槛。
林知夏心中咯噔一下,内心弹幕瞬间刷屏:不会吧?刚下班就被老板call回来加班?这还有没有人权了!996都没这么卷的!
她连忙起身,迎上前去,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屈膝一福:“不知李总管大驾光临,有何吩咐?”
李德福笑得一脸和煦,虚扶一把:“贵人快快请起,这可折煞奴才了。皇上有旨,宣林贵人去养心殿伺候笔墨,您这就随奴才走一趟吧。”
伺候笔墨?
林知夏心中吐槽:说得这么文雅,不就是让我去当个人形磨墨机吗?
她面上却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恰到好处地露出几分羞涩与欣喜:“这……是,嫔妾遵旨。”
李德福见她这般模样,心中愈发觉得这位林贵人是个通透的,笑道:“那请贵人稍作准备,奴才在殿外等候。”
待李德福退下,含翠和鸣琴激动得差点跳起来。
“主子!是伺候笔墨!皇上这是看重您的才学呢!”
“快,主子,快换身衣裳!”
林知夏看着两个丫头比自己还兴奋的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
她思忖片刻,吩咐道:“鸣琴,去取那件杏子黄的掐丝宫装来。含翠,帮我换个发型,别太繁复,灵动些便好。”
那件杏子黄的宫装,颜色明亮而不张扬,衬得她肤色愈发白皙通透。发型也只是梳了个简单的双环髻,余下的青丝垂在脑后,只在发髻上簪了一支烧蓝点翠的蝴蝶簪,蝶翼轻薄,仿佛随时会振翅飞去。
整个人瞧上去,既有少女的娇俏明媚,又不失贵人的端庄雅致,让人眼前一亮。
当林知夏跟着李德福再次踏入养心殿时,发现殿内的陈设与上次侍寝时略有不同。
那张堆满了舆图和河工图的书案已经被收拾干净,取而代之的,是窗边一张小巧的紫檀木棋桌。
贺凌渊并未坐在御案后,而是换了一身玄色的常服,正独自一人坐在棋桌旁,手中执着一枚白子,凝神看着眼前的棋局。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目光落在林知夏身上时,明显地停顿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嫔妾给皇上请安。”林知夏盈盈一拜。
“免了。”贺凌渊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指了指对面的绣墩,“过来,陪朕下一局。”
林知夏心中了然,原来所谓的“伺候笔墨”,只是个幌子,真正的“面试”项目,是这个。
她也不推辞,爽快地应下:“是。”
说着,便大大方方地在贺凌渊对面坐下,并未说出“请皇上让让嫔妾”之类的客套话。
贺凌渊见她这般从容,兴趣更浓了:“朕听闻林尚书棋艺卓绝,想来你的棋艺,也不会差。”
“皇上谬赞了,”林知夏拿起一枚黑子,在指尖掂了掂,狡黠一笑,“不过是消遣的玩意儿。只是,若是嫔妾侥幸赢了,皇上可不许生气。”
“哦?”贺凌渊被她这句大胆的话挑起了兴致,“你倒是自信。好,朕便许你,若是你赢了,朕重重有赏。可若是你输了……”
“任凭皇上处置。”林知夏毫不犹豫地接话。
“好!”贺凌渊大笑一声,落下了第一枚白子。
棋局,就此开始。
贺凌渊的棋风,便如他这个人,大开大合,极具攻击性。他布局宏大,步步紧逼,棋子落处,带着一股吞噬天地的帝王霸气。
而林知夏的棋风,则完全不同。她起初看似在处处防守,棋路稳健,甚至有些保守。但每当贺凌渊的攻势将起之时,她总能用一枚出人意料的棋子,落在最刁钻的位置,轻描淡写地化解掉他的攻势,同时又在不知不觉中,布下自己的陷阱。
她不与他硬碰硬,而是像一条滑不留手的鱼,在他的包围圈里游刃有余,时不时还要反过来咬他一口。
贺凌渊越下越是心惊,也越下越是兴奋。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棋路。这后宫之中,会下棋的女子不少,可能陪他对弈的,却寥寥无几。她们要么是畏惧他的身份,下得畏首畏尾;要么是棋力不济,三两下便溃不成军。
唯有眼前这个女子,她的眼中没有畏惧,只有对棋局本身的专注与投入。她的每一步,都充满了灵性与智慧,仿佛能预判到他所有的后招。
棋局渐渐进入了白热化。两人落子的速度都慢了下来,殿内只剩下棋子落在棋盘上清脆的“嗒嗒”声。
李德福领着一众宫人,早已退到了殿外,连呼吸都放轻了。
不知过了多久,当贺凌渊捻起一枚白子,正欲截断林知夏的大龙时,却发现,无论他落在何处,都已是回天乏术。
林知夏不知何时,竟已悄无声息地布下了一个巨大的包围圈,将他的白子尽数困死其中,只待最后的收网。
他输了。
虽然只输了半目,但确确实实是输了。
贺凌渊看着棋盘,久久没有说话。
林知夏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心想:不是吧?玩个游戏还玩不起了?这要是发起火来,我今晚怕是小命不保。
就在她准备开口说几句场面话找补一下时,贺凌渊却忽然笑了起来。
那笑声,不带半分恼怒,反而充满了酣畅淋漓的快意。
“好,好一个林知夏!”他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眼眸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你的棋风,便如你的人,看似温顺无害,实则暗藏锋芒,真是让朕……刮目相看。”
他看着她,第一次,不再是将她当作一个臣子的女儿,一个后宫的嫔妃,而是将她看作了一个可以与自己平等对弈的,有趣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