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已经年迈的董姐还在心里安慰自己。
院长夫人已经死了十几年了,邵院长这么多年都没有找过别人。
如今到这个岁数想要有个伴儿也是正常的。
这冯云怎么说也是知根知底,算是她看着长大的,说不定她心里也是记挂着院长夫人的好。
以后这个家多个人一同维护照顾,大抵也算一件好事。
可董姐空闲之余仍然觉得心里梗得难受。
她先是觉得冯云没良心,又觉得邵院长也不是个好东西。
唯有自己亲眼看着长大的小少爷,同自己是一伙的。
那日,她笑眯眯地看着被邵秋要二婚的事搅合的心神不宁的绍子祎。
“都一把年纪了,还搞这一套,也不想想对医院的影响有多糟糕,真以为退休了就可以什么都不管不顾了?”绍子祎没好气地看着手机里的信息,眉头紧锁。
工作量翻了好几倍,他这会儿恨不得把自己一个人当八个人用。
“小少爷,你怎么看先生要结婚这事儿啊?”
“那个冯云眼睛有问题。”绍子祎的嘴角撇了撇,“也不知道她找我爸到底是图啥。”
金叶医院是私人医院,多得是富绅阔少,他知道有不少富二代都借着陪长辈就医的借口,追求过冯云。
这冯云可倒好,那些年轻多金的一个都没看上,非看上他爸那个不着调的老爷子了。
“小少爷,那、那太太呢?太太她……”
“随便吧。”绍子祎的手机再度响了起来,他烦躁地挥了挥手,便急匆匆的往外走去,一边走着一边接通电话,“喂?嗯,你先稳住记者,我马上就到。”
这些乱七八糟的琐碎事已经消占据了他所有的耐心。
一想到自家那个惹了麻烦还在喜滋滋等结婚的亲爹。
绍子祎就心烦的很。
“随、随便?”董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随便?
太太的事情怎么会是随便的?
那可是太太啊!
董姐那一刻当真是感觉天都塌了。
她用手捏着垂在胸前的护身符,第一次产生了幻觉。
在幻觉里,她看见冯云加入了这个家。
看见冯云成为了这个家的女主人。
她像是清除垃圾似的,一样一样地丢掉了太太的东西,一点一点的清除太太存在过的痕迹。
她阻止过,可邵院长一副被迷了心智的模样,只说由着冯云开心就好。
她也去找过绍子祎,结果只换来了绍子祎的一句“随便吧”。
随便吧……
“不能、不能让他们这样对待太太……”董姐喃喃着,脸上的神情越发凝重,她捏着那枚护身符,回了神庙,祈求得到神的指引。
在神庙中,她看到了没有邵院长和冯云的邵家,看到了小少爷结婚之后生儿育女,看到自己百年后,夫人的灵魂来接自己。
夫人脸上带着笑容,夸赞她没有辜负自己的期待,守护好了这个家。
下一瞬,她感觉自己得到了神的指引:邵家最大的麻烦就是那个企图破坏这个家庭的邵院长。
只要邵院长没了,冯云不能留下来了。麻烦就解决了,她就可以护住这个家了。
董姐豁然开朗,她急匆匆的想要离开,又被养真观的观主留住脚步。
那观主先是夸赞她心诚,又将她护身符的绳子换了,并且提醒她邵家父子的护身符也该换了。
她连连道谢,离开了养真观,回了邵家。
从她离开养真观之时,便觉得自己的情绪有点不受控制,只要她独处,她的脑海里就会浮现一个又一个血腥的画面,挥散不掉。
她时而杀了冯云,时而杀了邵秋。
用刀,用火,用高尔夫球杆……
那画面太真实了,真实到她自己再见到邵秋和冯云时,都觉得自己看见了鬼魂。
她提心吊胆、夜不能寐,人也迅速憔悴起来了。
有时,在她照镜子的时候,她恍惚看见了夫人,又好像看见了陈婆婆。
后来,就到了那一天。
先是冯云因为邵秋背着她偷吃了不利于身体健康的油炸食品,而跟他发了通火,负气离开。
没过多久,绍子祎终于被医院的那些琐碎的事情压垮,情绪到了崩溃的边缘,跟邵秋大吵了一架,摔门而去。
邵秋因为急火攻心,一时病发也倒在了别墅院子的凉亭中。
董姐缓缓走过去。
看着倒在地上的邵秋,她知道机会到了。
用刀,用火,用高尔夫球杆……
这些都会留下明显的痕迹。
“以后小少爷生儿育女,我还要给他带孩子呢,我要守好这个家……”喃喃着,董姐将水泼在了邵秋的身上。
她以前跟在陈婆婆身边时遇见过因为醉酒的邻里因为体温调节失衡紧急送来医治的情况。
陈婆婆只看了一眼就摇了摇头,让人赶紧把人送去医院。
这种情况是不能耽搁了。
送到医院后,天刚亮这人就没了。
董姐在邵秋的身上泼了水,让他吹了冷风,又掐着差不多的时间把人送去了医院。
当冯云急忙赶到病房的时候,她也只摇头叹气:“怪我,年纪大了,腿脚不灵便,没能及时出来找先生。
我出来时着急,灶上的火都没来得及关,我得赶紧回去了。”
“董姐,你先回去吧,这边你不用担心,有我在。”冯云走到了病床前,握着邵秋的手贴在了脸侧,眼中满是担忧。
董姐看着冯云,又最后看了邵秋一眼:“太太,明天我再过来伺候先生。”
她会来送先生最后一程的。
董姐一步步的往回走着。
多日被幻觉滋扰无法睡着的她,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了棉花团上。
在路过一扇窗的时候,她眼睛一瞥,恍惚间好像看见了陈婆婆的脸。
等她再看过去的时候,便又只瞧见了她自己。
憔悴,狼狈的近乎濒死的模样。
“我要替太太守着这个家,太太……”喃喃着,董姐收回了视线,继续往前走着。
……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么偏激。”董姐将所有的事情回忆了一遍,自己都觉得后怕。
那些恨意和恶意伴随着恐惧,逼真的幻象一遍遍加重她对生命的麻木。
“董姐,都是我不好。”绍子祎垂下头,“我这阵子因为医院的事情,实在是忙的昏头转向了,好像做什么都很不顺。
我忽视你的不安了,对不起。”
“不不不,小少爷,是我的错。”董姐摇着头,“我没脸见太太。”
“你想见也见不到啊。”白宁舒看向院长夫人的墓碑,按照上面的忌日掐着手指算了一下,“她生前积德行善,做了不少好事,走时没有执念和遗憾,早早就投胎去了啊。”
说完这话,白宁舒又笑呵呵地收回视线看向董姐:“看来她把邵家交给你,是真的很放心。”
听见白宁舒的话,董姐再度掩面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