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会有一点异物感,你坚持一下。”白宁舒一边讲解一边对着绍子祎的眼睛喷了一下牛眼泪,“不能用手揉,也不能哭。”
“嘶……”眼睛里突然进了东西,绍子祎倒吸了一口凉气,等他再睁眼的时候,立即被吓了一跳。
好多人啊!
原本空旷旷的墓园,现在挤满了半透明的大爷大妈。
遛鸟的遛鸟,下棋的下棋,还有大妈们在一起唠家常。
嚯,这是墓园还是公园啊?
在这一片震惊中,绍子祎看见了一个容貌衣着十分朴素的老太太:“董姐?”
对,这才是他记忆中的董姐。
虽然看上去好像憔悴了些。
“小少爷。”董姐看着绍子祎又羞又臊,“我没有做到跟太太保证的那样照顾好你,对不起……”
“不,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推了你一下,伤了你的心,我……”
董姐用力摇了摇头:“跟小少爷无关,是小少爷没有阻止我一错再错下去。
我当时已经魔障了,我完全没有办法控制我自己的情绪,我……”
董姐嘴笨,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当时的情况,反倒让她更加不安了。
“要不你还是从头说吧,也把咱们不知道的事情补充一下。”白宁舒收起了那瓶牛眼泪看向了董姐,“一切的起因都是你的护身符对吧?
那就从那个护身符开始说起吧。”
“好。”董姐,点了点头,深呼吸一下,回忆起了几十年前的事情。
当时,虽然董成志说只要她能留在店里,接替陈婆婆,她做的就是善事,对于那些姑娘来说,她就是个大善人。
可是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她向来不是个聪明的人,从小到大别人夸她的优点也只是踏实、肯干,能吃苦。
现在,让她将一个个没有发育完全还带着母体温度的肉团子放在冰冷的铁盘里。
她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做善事,还是在作孽。
“我是善人,大善人……”
不知不觉间,董盼儿不小心就将自我催眠的话说了出来。
“噗嗤。”正在洗手的陈婆婆没忍住笑出了声。
董盼儿听见这个笑声一下子红了脸,一双眼睛慌乱的不知该放在什么地方。
“善人?什么是善,什么是恶啊?”陈婆婆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年轻真是好啊,还在意这个。”
“陈婆婆,我……”董盼儿急切地想要为自己辩解,但她一紧张就觉得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说不明白,“我就是……”
“你不用跟我说。”陈婆婆打断了董盼儿的话,关掉了水龙头。
董盼儿抿着嘴,低下了头。
“你怀孕了是吧?”陈婆婆突然转过头,一双老练的眼睛盯着董盼儿,像是已经透过她单薄的身体看到了那个正在发育中的肉团儿。
董盼儿脸色一变赶紧护住了自己的肚子:“我、我……”
“你不用跟我说。”陈婆婆再度打断了董盼儿的话,从旁边慢条斯理地拿过一个帕子,缓缓擦着那双枯藤似的手,“造孽哦……”
“我弟弟说,这是在……做善。”
“你如果信了就不会一直劝自己了。”陈婆婆笑了,“所以我才说啊,年轻真好。”
“我、我该怎么办……”董盼儿整个人一怔,眼泪便顺着脸颊流下来了。
“你手上沾了血,就是沾了命,沾了因果。”陈婆婆拄着拐杖缓缓走到了董盼儿的身边,递给了她一个护身符。
“这是……”董盼儿的目光落在那个护身符上。
“这是我老家神庙里的护身符,保平安的。”陈婆婆的目光落在了董盼儿的腹部,冰冷又麻木的眼中,难得有了点怜悯的温度,“大人造的孽,孩子总归是无辜的。”
董盼儿接过护身符戴在了脖子上:“陈婆婆,这个会有用吗?”
“哈哈哈。”陈婆婆没有回答董盼儿的话,只是转过身缓缓走远,在门口时留下了一句:“年轻真好啊……真好。”
董盼儿不懂陈婆婆的意思,她只是将那护身符戴在身上,也算是求一个心理安慰。
事实上还是挺有效果的。
至少她再重复的做这些事的事情不会觉得心慌了,甚至她也觉得那些看着可怕的器皿和步骤都变得清晰而有趣起来了。
她开始主动学习了。
她愿意学,陈婆婆就教了。
等她学会之后,陈婆婆就被赶走了。
之后陈婆婆再也没有回来那条街,直到扫黑除恶,她在那一天失去了自己的儿子,无助地跪在地上不知所措的时候。
陈婆婆才重新找到了她。
那几天巨大的悲伤几乎要把董盼儿淹没了,等她缓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在陈婆婆的小诊所里继续做着以前的事情了。
她很想问问陈婆婆是怎么知道她在那里的,为什么会来救她。
可是她不敢。
因为这个小诊所,四面有墙,抬头有屋顶,三餐有饭吃。
是她想要的家。
只是这个家里,没有小宝了。
董盼儿心里越是难过就越是用新的知识麻痹自己,她跟陈婆婆学医术,学药理,给人看病,偶尔也要跟邻里街坊中的泼皮周旋。
她知道,只要把自己忙的焦头烂额,就没时间难过了。
这么多年,她一直是这样过来的。
再后来,陈婆婆就病倒了。
陈婆婆整夜整夜的咳嗽,整个人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董盼儿伺候她,给她擦身子给她清痰,只希望她能舒服点。
陈婆婆清醒时就望着董盼儿出神,嘴里说着什么“报应”啊,“造孽”啊……
董盼儿喂她喝米汤的时候,陈婆婆的目光突然落在了董盼儿的脖颈上,那根细细的红绳下方悬挂着护身符。
“盼儿。”陈婆婆突然握住董盼儿的手臂,那力道大的让董盼儿呼痛。
“陈婆婆,怎么了?”
“你的红绳旧了,我带你去神庙换根红绳,以后每隔几年你就自己去一趟,老婆子不中用了,不然我替你去了。”陈婆婆缓缓松开董盼儿的手,将头转向了另一边。
“行,等您好点咱们就去。”董盼儿一边揉着手臂被捏疼的位置,一边干笑着应下。
“明天就去。”
“明天?”董盼儿一愣,还不等她拒绝,陈婆婆就已经睡着了。
只等董盼儿端着碗离开的时候,才听见一句悠长的叹息,以及一句感慨。
“年轻真好啊……”
董盼儿脚步一顿,分不清这是陈婆婆的梦话,还是她又糊涂了。
次日一早,董盼儿一睁眼就看见陈婆婆已经穿戴整齐,站在了她的床边。
那青紫的脸上黑漆漆的双眼,正死死地盯着董盼儿。
董盼儿被吓了一跳。
“走了,该去神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