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郎中察觉到一名年轻的女子,脸上带着奇怪的纱布跟着自己,还以为是小姑娘好奇凑热闹,连忙挥手赶她。
“去去去,女娃娃家别来这边添乱!这霍乱可不是闹着玩的,传染上了有你好受的,赶紧回安全地方待着去!”
“郎中,我不是来添乱的,我是来帮您的。”
姜屿棠停下脚步,语气认真:“我略懂一些医术,知道怎么照顾病人、区分症状,您一个人忙不过来,我能搭把手。”
老郎中皱着眉,上下打量她一番。
眼前的姑娘看着清秀柔弱,怎么看也不像是懂医术的样子,便没好气地说:“你知道什么是霍乱?知道怎么配药止血?别在这瞎耽误功夫,真染上病,痛苦的可是你自己!”
可不管他怎么赶,姜屿棠都不肯走,只是固执地站在一旁:“我绝不会给您添麻烦。”
老郎中见她态度坚决,又想到患病流民确实太多,自己一个人确实分身乏术,便没再驱赶,只撂下一句“出了事可别怨别人”,便转身去检查流民病情。
姜屿棠立刻跟上,安静地站在他身后帮忙。
他让递帕子,她就快速找出干净的递过去。他让记录症状,她就凭着记忆,把每个患者的呕吐次数、精神状态记在心里。
老郎中检查时,也会随口跟她说两句:“这个患者眼窝深陷,嘴唇发绀,是脱水严重的征兆,得先补水”
“那个呕吐物带血,情况危险,得优先处理”。
一瞬间竟有些回到大学时候的错觉,那时的她还是清澈愚蠢的大学生,不似现在没有灵魂的牛马。
姜屿棠不仅听得认真,偶尔老郎中问起“脱水到什么程度需要紧急处理”“如何避免护理时被传染”。
她都能精准答出,甚至还能补充:“呕吐后要及时清理口鼻,避免呕吐物残留。”
老郎中越听越惊讶,看向她的眼神里多了几分认可:“没想到你这小姑娘,还真懂些门道,比我之前教的徒弟都机灵。”
等把所有患病流民都检查完,老郎中站在人群中,脸色却依旧严肃。
胖衙役早就等得不耐烦,连忙凑上前问:“郎中,情况怎么样?您带的药能治好我们吗?”
老郎中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我带来的这些药,顶多只能缓解呕吐腹泻的症状,应急用用还行,想彻底治好霍乱,根本不够。这病最关键的是要保证饮用干净的水源,必须得多喝水。要想真正治好,只能尽快到县镇里,有干净的水、充足的药材,才能系统医治。”
“那您先赶紧制药啊!能缓解也行!”胖衙役急得直跺脚,生怕晚一秒自己就撑不住了。
老郎中没再多说,弯腰打开背上的竹篮,里面装着几包晒干的草药,有黄连、藿香、紫苏,零零散散加起来也没多少。
姜屿棠站在一旁看着,无奈地摇了摇头。
正如老郎中所说,这些草药作用有限,顶多能让患者感觉舒服些,更像是一种心理安慰。
更何况,就算要煮药,也得有干净的水才行。他们现在连喝的水都不够,哪来多余的水熬药?
姜屿棠朝着家人的方向走去,脚步放得很慢。
姜讼之见她回来,立刻想上前询问情况,可刚走出去几米,就被她急忙喊住:“别过来!”
她站在原地,解释道:“我与那些染病的流民待了很久,身上说不定染了病气,你们跟我保持点距离,别被传染了。”
家人闻言,心里又酸又疼。
云氏红着眼眶,却只能远远地叮嘱:“那你自己一定要小心,别靠近那些病人了,要是不舒服,一定要跟娘说。”
姜屿棠点点头,心里暖融融的。
她呼出一口气,转身朝板车走去,庆幸自己之前从现代带了一瓶消毒凝露。
快速从包袱里翻出凝露,挤出三泵在手心,仔细揉搓双手,连指尖缝隙都没放过。
做好消毒后,她才回到家人身边,特意在自己和家人之间留了一段距离,避免近距离接触。
姜肃闵忍不住问道:“那边情况怎么样?老郎中的药管用吗?”
姜屿棠摇摇头,语气沉重:“郎中带来的药只能暂时缓解呕吐腹泻,根本治不好霍乱。要想真正救命,必须尽快去县镇,耽误不得。”
她的话刚说完,不远处就传来衙役的吆喝声。
“所有人都赶紧起来!现在就出发去最近的县镇!跟不上的我们就当人死了!”
那匹染病的马早就被衙役扔在路边,如今没了代步工具,所有人都只能拖着疲惫的身体步行。
胖衙役走了没几步就气喘吁吁,竟指着几个健康的流民,蛮横地命令:“你们几个,过来背我走!”
流民们哪肯答应,霍乱是会传染的,万一被传染了,在这路上就是死路一条。
“官爷,我们自己都走不动了,实在背不动您啊!”有人小声反驳,却不敢抬头看衙役。
平日里,这胖衙役没少为难他们,如今即便有求他们也用这副命令的语气,大家心里多少会有怨气。
眼看没人肯帮他,胖衙役顿时火冒三丈,挥舞着手里的皮鞭就想打人。
可他本就染了病,浑身乏力,皮鞭挥到一半就没了力气,反而“啪”的一声抽到了自己的腿上。他疼得龇牙咧嘴,却连骂人的力气都没了,只能跪在地上大口喘气。
赶路的过程格外漫长,太阳渐渐西沉,气温也降了下来。
忽然听到云氏惊喜的声音:“老爷!你醒了?”
姜屿棠连忙转头看去,只见姜盛安缓缓睁开眼睛,脸色虽然依旧苍白,却比之前好了不少。
云氏激动地递过水袋,小心翼翼地喂他喝了两口。
姜盛安缓了缓神,得知现在正往县镇赶,便问道:“老三,到县城还有多久?”
姜怀玉俯身凑到父亲跟前,看着前面缓缓前行的队伍,重重地叹出一口气。
“爹,之前我与程兰舟拼命赶路,也花了大半天时间。现在队伍走得这么慢,还有这么多病人,按这个速度,大概得两天才能到。”
这番话使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才短短两天不到,队伍里就陆陆续续死了十几个人,若是再耽误两天,路上还会倒下多少人?
姜屿棠垂着眼,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忍不住往最坏的方向想。
当时抢着喝井水的流民,少说也有四十多个,霍乱这病来势汹汹,加上众人本就营养不良,这群人里能有二十个挺到县镇,就算是万幸了。
就在这时,一个念头突然闪过姜屿棠的脑海,她猛地抬头,下意识压低音量,对身边的家人小声道:“你们说......藏在队伍里的黑鹰帮,有没有喝那口井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