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场外围的混乱似乎被远远甩在了身后,越往内围走,林木愈发茂密参天,光线也晦暗下来。
就在慕朝歌干着急时,侧后方突然传来一阵惊慌失措的尖叫和马匹的嘶鸣!
“啊啊啊——救命!让开!快让开啊!”
只见一匹明显受了惊的马驮着一个魂飞魄散的身影,疯了一般冲破了内围的警戒线,直直朝着她这个方向狂奔而来!
那马上的人官袍凌乱,帽子早不知飞去了哪里,脸色惨白如纸,不是户部侍郎季晟辙又是谁?
他显然完全控制不住受惊的坐骑,整个人被颠得东倒西歪,只会闭着眼胡乱尖叫。
这突如其来的闯入者和巨大的动静,瞬间将原本就焦躁不安的吊睛白额猛虎彻底激怒了!
“吼——!!!”
一声震耳欲聋的虎啸,那猛兽后肢猛地蹬地,带着腥风便扑了过来!
目标正是季晟辙!
“蠢货!”慕朝歌心里暗骂一声,眼看那猛虎扑去,季晟辙吓得直接从马背上滚了下来,瘫软在地,抖得如同秋风里的落叶,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别…别过来!救命!皇上!救救臣啊!”
他的叫声进一步刺激了猛虎,那畜生攻势更疾,血盆大口直朝季晟辙咬去!
千钧一发之际,另一侧传来一声清叱:“畜生!看这里!”
是尉迟澈!
他不知何时已策马靠近,试图引开猛虎的注意力。张弓搭箭,一箭射出,虽未命中要害,却成功蹭过了老虎的脊背。
猛虎吃痛,猛地扭头,凶光毕露的目光瞬间锁定了尉迟澈!
它舍弃了地上瘫软的季晟辙,怒吼着扑向尉迟澈的方向。尉迟澈急忙勒马闪避,那虎爪带着风声擦着马鞍而过,惊险万分!
然而一次腾挪间,速度稍慢,“刺啦”一声,那锋利的虎牙竟刮过了他的手臂,衣袖顿时破裂,鲜血涌了出来!
“嘶!”尉迟澈痛得倒抽一口冷气,脸色霎时白了几分。
慕朝歌看得心头一紧,也顾不得许多了,冲着地上的季晟辙厉喝道:“季晟辙!不想死就拿起你的弓!放箭!快放箭!”
季晟辙被这一吼,稍微回了点魂,连滚带爬地找到掉落在旁边的弓和箭囊,手软脚软地搭箭上弦。
可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何曾经历过这等阵仗?心里怕得要死,手抖得根本瞄不准,一箭射出,那羽箭软绵绵地飞出去不到十步,就歪歪扭扭地栽进了草丛里,连老虎的毛都没碰到。
慕朝歌气得差点仰倒,自己也赶紧尝试张弓。
可这尉迟澈的身体臂力是够了,但这射箭的技巧实在不敢恭维,她连着两箭都射空了,有一箭甚至不知道飞去了哪个方向。
眼看猛虎注意力又完全回到了受伤的尉迟澈身上,攻势愈发狂猛,尉迟澈闪避得越发艰难,险象环生。
慕朝歌心急如焚,目光扫过那废物点心的季晟辙,脑中灵光一闪,也顾不得是不是离谱了,运足了中气,发出石破天惊的威胁:
“季晟辙!朕命令你射箭!再射不中,惊了圣驾,朕现在就诛你九族!把你季家祖坟都刨了!”
“诛九族”三个字如同晴天霹雳,狠狠劈在了季晟辙的天灵盖上!
比猛虎更可怕的,是皇帝陛下要刨祖坟啊!
前所未有的恐惧瞬间压过了对猛兽的惧怕,竟然真的激发了他潜藏在身体深处的那么一点点潜力!
他大叫一声,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拉起弓,虽然姿势依旧扭曲难看。
眼睛一闭,胡乱地将箭射了出去!
或许是瞎猫撞上死耗子,那支歪歪扭扭的箭矢,居然“噗”地一声,擦着猛虎的屁股飞了过去,带走了一小撮虎毛,甚至划破了一点皮!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屁股吃痛的猛虎猛地顿住扑向尉迟澈的动作,发出一声更加暴怒的咆哮,倏地转过头,那双充满杀意的兽瞳死死锁定了季晟辙!
就是现在!
慕朝歌反应极快,一夹马腹,骏马如离弦之箭冲向尉迟澈的方向。
她压低身体,伸出手臂,尉迟澈也同时奋力向她靠拢。两只手在空中猛地一握!
慕朝歌用力一拽,尉迟澈借着力道腾身而起,险之又险地落在了她身后的马背上。
“快走!”尉迟澈低喝,手臂上的伤口还在渗血。
慕朝歌打马便跑,而那猛虎已然抛开他们,怒吼着再次扑向吓得重新瘫软在地的季晟辙。
“救…救命啊!”季晟辙的惨叫声再次响彻林间。
跑出一段距离,慕朝歌却猛地勒住了马缰。
“不行,不能真让他被吃了。”慕朝歌快速对身后的尉迟澈道,“他一死,老虎下一个还是追我们。得吊着它!”
尉迟澈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忍着臂痛点头:“你来指挥,我试试射箭。”
一个极其冒险的“遛虎”计划瞬间在两人之间成型。
尉迟澈箭术稍好,由他张弓,瞄准那追着季晟辙的老虎,“咻”地一箭射出,虽未中要害,却再次成功激怒猛虎。
让它放弃近在眼前的季晟辙,转头扑向他们。
待猛虎咆哮着逼近,慕朝歌立刻运足气力,朝着远处屁滚尿流的季晟辙再次发出死亡威胁:
“季晟辙!射箭!不然诛你九族!”
“皇上!臣不行了啊!”季晟辙哭嚎着,手脚并用地爬。
“诛九族!刨祖坟!”慕朝歌的声音冰冷无情。
“啊啊啊!我射!我射!”季晟辙如同被烙铁烫了屁股,潜能再次被逼出,又是一通瞎猫碰死耗子的乱射,竟然又一次擦伤了老虎,将仇恨牢牢拉回自己身上。
如此循环往复。
猛虎在他们三人之间被来回拉扯,暴怒异常,却又因为不断被不同的挑衅者打扰,无法专注于攻击一个目标。
趁着又一次老虎被季晟辙那毫无准头的箭矢吸引注意力的空隙,慕朝歌策马保持着安全距离,开始对着远处几乎要吓晕过去的季晟辙喊话:
“季爱卿!”
季晟辙一个激灵,差点没握稳弓。
“朕往日竟不知,爱卿有如此潜力!临危不乱,虽惊不乱,每每于关键时刻,能挺身而出,牵制猛兽,救朕与慕妃于危难!好!甚好!”
季晟辙听得一愣一愣的,一边手忙脚乱地躲闪老虎扑击的余威,一边心里嘀咕:皇上这说的是我吗?我这不是被您吓的吗?
不等他细想,慕朝歌抛出了真正的诱饵:
“季爱卿乃户部侍郎,精通钱粮经济。朕近日一直在思忖一件利国利民的大事,开凿南北运河!”
“此运河若成,南北漕运贯通,物流畅通,每年可节省漕运损耗巨万,更能促进沿线商贸繁荣,税收倍增!此乃充盈国库的不二之选!朕一直在寻觅一位能总揽此事,统筹规划,并能说服朝堂,调动各方资源的能臣!”
猛虎又一次被尉迟澈的箭矢吸引,咆哮着转向。
慕朝歌立刻停下话头,威胁:“季晟辙!射箭!诛九族!”
季晟辙条件反射般地拉弓乱射。
待老虎仇恨拉回,慕朝歌继续她的攻心之术:
“如此能臣,需胆大心细,更需有临危受命,于绝境中创造奇迹的魄力与潜能!季爱卿,朕今日在你身上,看到了这份潜能!”
“若运河工程由爱卿主导,成功之日,爱卿便是我大殷朝的第一功臣!名垂青史,万世流芳!届时,财富、声望、地位,皆唾手可得!朕,绝不会亏待于你!”
季晟辙一边躲避着猛虎的利齿,一边耳朵却死死竖着,将皇帝陛下的每一个字都听了进去。
开凿运河…总揽事宜…第一功臣…名垂青史…财富地位…
巨大的恐惧和巨大的诱惑,狠狠冲击着他脆弱的心灵和敏感的神经。
他射出的下一箭,似乎比刚才,又多了一点点力量。
林子里,一场前所未有的“遛虎”大戏正在惊险上演。
那吊睛白额猛虎被来回耍弄,气得咆哮连连,兽性大发,扑击越发凶猛。
“季晟辙!放箭!诛九族!”
这五个字比任何提神醒脑的良药都管用百倍。
季晟辙每次都被吓得一个激灵,手忙脚乱地拉弓瞎射,总能歪打正着地再次蹭伤老虎的皮毛,将仇恨稳稳拉回自己身上。
慕朝歌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一边紧张地关注着战局,确保尉迟澈和自己的安全,一边开始对着疲于奔命的季晟辙持续输出“画大饼”神功。
“季爱卿,你看!今日这猛虎,看似绝境,然你我君臣合力,竟能与之周旋!这便如同国事,看似艰难,实则只需找对方法,知人善任,便可化险为夷,甚至从中觅得良机!”
季晟辙刚躲过一记虎扑,瘫在树后大口喘气,闻言心里叫苦不迭:皇上哎,这能一样吗?这畜生它不听道理啊!
慕朝歌不理他内心哀嚎,继续描绘宏伟蓝图:“待此次秋狝结束,回朝之后,朕便要大力整顿财政,兴修水利,开挖运河!此乃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伟业!季爱卿,你乃户部肱骨,钱粮运作之行家里手,届时……”
她话还没说完,季晟辙一听“钱”字,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嘶哑着嗓子喊出了现实的顾虑:“皇上!宏图大志固然是好,国库空虚啊!去年赈灾,今年边关摩擦军费倍增,户部都快跑老鼠了!钱从哪里来啊?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陛下!”
这是他身为户部侍郎最直观也最现实的担忧,也是钱友仁那一套说辞能笼络他的根本原因。
没钱,说什么都是空的!
“哼!”慕朝歌立刻发出一声冷哼,语气强硬地驳斥,“鼠目寸光!畏首畏尾!若都似你这般前怕狼后怕虎,我大殷何时才能强盛?国库空虚便不想办法开源,只会守着那点残羹冷炙精打细算,能算出个盛世乾坤吗?”
她顿了一下,忽然话锋一转,,仿佛在透露什么天机:“更何况,此事绝非无的放矢!朕岂会打无把握之仗?”
季晟辙一边狼狈地躲开老虎扫过来的尾巴,一边竖起了耳朵。
“朕曾得蒙国师夜观天象,推演国运,直言我大殷国运昌隆,有一条‘水上金龙’蛰伏于东南,亟待苏,此金龙便是贯通南北之运河!国师有言,此运河一旦开挖,必遇贵人相助,必得天道庇佑,虽有小小坎坷,但终将大成!此乃天意,岂是区区银钱所能阻挠?”
国师?预言?水上金龙?天道庇佑?
季晟辙听得一愣一愣的。
他从未听说过朝中有这么一位能预言国运的国师啊?但皇帝陛下说得如此斩钉截铁,由不得他不信几分。这难道就是陛下的底气?
慕朝歌见他的话起了效果,继续加码,开始详细描述国师所说的海外奇景,语气充满了诱惑:
“国师更是预言,待我大殷因运河而强盛,国库充盈,兵精粮足之后,便可依水向海,发展海运,建造巨舰,远航万里!”
“在那浩瀚海洋的尽头,有着无数国度!有些地方,泥土赤红,蕴藏着吃之不尽的美味仙果和能织出最柔软布匹的‘白玉之花’;有些岛屿,遍布香气扑鼻的树木,所产香料,价比黄金!更有那遍地金沙,俯拾皆是的富饶之地!”
“届时,我大殷的宝船将扬帆远航,带着我们的丝绸、瓷器、茶叶,去换回他们的‘仙果’、‘白玉花’、价比黄金的香料和无穷无尽的金沙!那将是何等景象?季爱卿,你掌户部,统管天下钱粮,你想想,那将是何等巨大的财富?我大殷又将何等强盛?”
画饼,就要画得足够大,足够香,足够诱人!
季晟辙彻底听呆了。
赤红的泥土?美味的仙果?白玉之花?价比黄金的香料?遍地金沙?
这些闻所未闻的事物,经由皇帝陛下那充满诱惑力的语言描绘出来,对他这个极度爱财的人而言,产生了巨大的吸引力!
他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甚至连耳边呼呼的风声和猛虎的咆哮似乎都远去了。
相比之下,钱友仁许诺的那点蝇头小利,简直如同乞丐碗里的馊饭,不值一提!
“皇…皇上…此言当真?海外…海外当真如此富庶神奇?”他喃喃问道,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差点忘了躲开又一次虎扑,还是尉迟澈及时一箭引开了猛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