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冲刷着废弃剧院的断壁残垣,将其冲刷成一具静默在城市阴影中的钢铁巨兽骨骸。
佐藤光跪坐在瓦砾堆的中央,右臂上的墨色纹路正以一种酷刑般的缓慢节奏灼烧着她的神经,那炽热的痛感仿佛有熔化的铁水顺着血管灌入,皮肤之下,一道道裂痕般的赤色丝线若隐若现,那是【预言绘卷】力量过度使用的危险征兆。
她试图抬起手,完成画卷的最后一笔,却绝望地发现指尖僵硬麻木,完全不听使唤。
连续不断的共鸣早已让她的末梢神经暂时性瘫痪,画纸近在咫尺,却远如天涯。
宿傩那带着古老恶意的低笑声,在她意识最深处回响,如同墓穴中的回音:“你以为结束了?小姑娘,好戏才刚刚开场,他们正饶有兴致地看着你。”
远方,尖锐的警报声由远及近,撕裂了沉重的雨幕。
但佐藤知道,那些闪烁的红蓝警灯并非真正的威胁。
真正的威胁,是那些从始至终都隐藏在幕后,用冰冷、不带任何情感的视线观望着这一切的“上层之眼”。
她缓缓闭上双眼,任由雨水冲刷着脸颊的血污与尘土。
昨夜那扇赤色光门于画卷中浮现的瞬间,再一次在她脑海中清晰闪现。
她清楚地记得,那一刻驱动她画笔的,并非什么精妙的构图或咒力控制,而是一句从未对任何人说出口,却在她心中嘶吼了无数次的呐喊:“我不想再被当成工具!”
一把黑色的伞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她头顶,为她隔开了一片冰冷的雨水。
五条悟在她身旁蹲下,伞面明显地向她这一侧倾斜,任由雨水打湿他自己的半边肩膀。
他那副标志性的墨镜镜片上,倒映着远处残垣中跳动着的、尚未熄灭的余火。
“你做到了所有人都认为不可能,甚至不敢去想的事情。”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却罕见地褪去了所有轻佻与调侃,“但从现在开始,你要面对的,是那些‘看不见的敌人’——他们比荒垣那种疯子,更擅长隐藏自己扭曲的执念。”
佐藤扯动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我知道……他们不会相信一个疯子,和一堆被烧成灰烬的证据。”
她的话音刚落,一道敏捷的身影从剧院侧面的消防梯上飞速冲下,溅起一串水花。
田村由香稳稳落地,将一台闪烁着微弱光芒的加密终端递到佐藤面前,声音因急促而略带颤抖:“佐藤小姐!我们截获了监察科的内部通讯——神宫寺正在调取三年前‘视觉系异能者清除计划’的绝密档案!”
佐藤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个计划……她记得。
那是她母亲生前曾深度参与的研究项目,也正是那个项目,直接导致了她的童年被剥夺了三个月的色彩,陷入一片无尽的黑暗。
与此同时,数十公里外,一辆高速行驶的特级押送车内,被咒具束缚在座椅上的荒垣突然仰头,发出了癫狂至极的大笑。
鲜血从他那两个空洞的眼窝中喷涌而出,如同两行血泪,在坚固的防弹玻璃上拖拽出扭曲而诡异的纹路。
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穿透了车辆的隔音层,更以一种非物理的方式冲击着周围术师的意识:“你们都看见了!你们都看见了!那扇门是真的!她不是凡人,她是‘墨渊之眼’!是开启新时代的钥匙!”
负责押送的几名术师瞬间脸色煞白,纷纷痛苦地捂住头颅,殷红的血液从他们的耳孔和鼻腔中缓缓渗出。
一幅完全相同的画面,在他们每个人的脑海中短暂而清晰地闪现:巨大的赤色光门在虚空中开启,门后是无法形容的深邃,无数模糊不清的人影正从中缓缓走出。
咒术高专的指挥室内,一直通过监控关注着这一切的五条悟眉头瞬间拧紧。
他对着衣领上的微型通讯器,用不容置疑的语气低声命令道:“立刻启动b级认知过滤协议,封锁所有关于‘光门’的记忆与信息传播,将事件定义为荒垣的临终诅咒爆发。”
但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这只是权宜之计。
有些东西,一旦被感知,就像播下的种子,再也无法从意识的土壤里彻底根除。
深夜,临时安置点的狭小屋内,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消毒水和廉价速食面的混合气味。
佐藤蜷缩在角落的行军床上,墙壁上贴满了她撕碎又拼凑起来的速写残页,那上面混乱的线条是她失控前的最后挣扎。
她依旧无法执笔,右手甚至连最轻微的动作都会引发一阵剧烈的灼痛。
但她没有放弃,而是强迫自己进入一种独特的“绘制”状态——伸出左手,用手指在空气中一遍又一遍地虚划着,模拟着记忆中那些线条的走向和咒力的流动。
忽然,她的指尖在空中停顿了。
她敏锐地意识到了一种奇特的规律:每当她沉浸在对某个关键人物情绪波动的回忆中时——比如伏黑惠在看到画卷时那瞬间的沉默,东堂葵在感受到门后气息时身体无意识的颤抖,甚至是五条悟摘下墨镜,用他那双苍蓝色眼睛凝视自己那一刻的深邃——她的指尖便会传来一阵微弱却清晰的灼痛。
一个惊人的念头如闪电般劈开了她混乱的思绪。
她猛然醒悟:【预言绘卷】的力量并未消失,它只是换了一种形式存在!
它已经进化到了“非媒介传导”的全新阶段——她的记忆本身,已经成为了新的画纸,成为了可以被编码和传播的情报载体!
这个发现让她浑身战栗,既因为恐惧,也因为兴奋。
她立刻坐起身,用安置点提供的简陋设备,将自己脑海中那段关于“门”的记忆和与之共鸣的情绪波动,转化成一段高频的、人耳无法直接识别的脑波模拟音频。
她将这段音频小心翼翼地嵌入一个旧漫画的U盘文件中,伪装成背景资料,然后交给了前来探望的田村。
“把这个,”她用嘶哑的声音说,眼中闪烁着疯狂而决绝的光芒,“想办法放进高专图书馆借阅系统的背景音乐循环列表里。”
三天后,东京多所设有美术专业的高中和大学里,开始出现一种奇怪的现象。
许多学生不约而同地向校方心理辅导室报告,他们做了几乎完全相同的梦。
梦里,他们身处一间没有门的教室,黑板上用粉笔潦草地写着三个字:“别找作者”。
而教室的窗外,无数燃烧着的纸片正像黑色的雪花一样缓缓飘落。
其中,一名艺术高中的初中女生在醒来后,竟像是被神明附体一般,在自己的素描本上无意识地画出了一幅完整版的“光之门”,其细节之精准,甚至超过了佐藤的原作。
并且,她还在画的右下角,用稚嫩的笔迹标注了一行小字:“这是姐姐留给我们的出口。”
这个消息,如同水下的暗流,开始在年轻的艺术生群体中悄无声息地扩散。
与此同时,咒术高专深处的中央监控室内,神宫寺面无表情地盯着主屏幕上那条急剧攀升的、无法解析的异常数据流。
这股数据流的源头,正是图书馆的服务器。
沉默许久之后,她终于伸出手指,按下了办公桌上的内部通讯录音键,用一种近乎于陈述事实的冰冷语调说道:“我确认,目标佐藤光不具备直接的物理攻击性……但她正在成为一个‘群体潜意识’的锚点。”
镜头缓缓拉远,掠过她专注的侧脸。
在她办公桌半开的抽屉里,静静地躺着一幅画的复制品,正是佐藤光的成名作《空白剧场》。
只是这幅复制品的一个角落,有着被烈火灼烧过的、焦黑的痕迹。
佐藤已七十二小时未眠。自从将那段脑波音频植入图书馆系统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