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涩的海风卷着碎浪拍岸,防波堤下的旧邮筒在黎明前的天光里泛着青灰。
佐藤光蹲在锈迹斑斑的铁皮前,指节抵着邮筒边缘的毛刺,掌心被划出细血线——她本该疼得缩手,可此刻神经像浸在冰水里,只余下钝钝的触感。
三天了。
她没碰过手机,没开过电视,连便利店热饭团的香气飘进洗衣房时,都立刻屏住呼吸。
不是不想,是不敢。
上回画《断线风筝》时,虎杖的医疗报告跳出来那刻,她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画到风筝线断裂处时,正想起初中毕业那天,葵把她推下泳池时的尖叫——情绪像漏了口的墨汁,把预知染得浑浊。
“情感变量不仅是加密工具,更是燃料。”她对着邮筒上的锈痕喃喃,指甲抠进速写本封皮。
昨夜试着重绘时,画面里的五条悟始终像隔着毛玻璃,连六眼的轮廓都模糊成白雾。
直到她在凌晨三点翻出旧日记本,看到七年前写的“等我成为大漫画家,就来这里埋秘密”,突然懂了:那些被她刻意压抑的情绪,其实是预知的引信。
要让五条看清解封路径,得先让自己“心死一次”。
速写本在膝头摊开,首页的铅笔字被她用钢笔描了三遍:“本次预知,代价:48小时无感。”笔尖戳破纸张,在桌面压出凹痕。
她咬住舌尖,铁锈味漫开时,手指已经摸到了藏在床垫下的银针——那是从南野薰上次留下的心理诊疗箱里顺的,尖端淬着微量麻醉剂。
“静默协议启动。”她对着空气说,像在给自己念咒语。
银针扎进太阳穴下的神经丛时,她看见天花板的水渍突然变得清晰,楼下便利店的电子音像被按了消音键,连心跳声都成了机械钟摆。
绘图板的冷光在暗室里劈开一道缝。
佐藤光盯着空白画布,试着回想母亲的笑容——记忆里那女人总系着蓝围裙,头发用木簪盘起,可具体的眉眼却像被橡皮擦过。
她咬着牙,把指甲掐进掌心,直到皮肤泛起青白,才勉强从记忆碎片里抠出一抹暖黄:是母亲端着红豆汤时,蒸汽在玻璃上凝成的雾。
浓云在笔端翻涌。
她画东京的天空,云层的曲率精确对应九相图逆序的第3、7、12节点,每一缕云丝的分叉都藏着“咒力循环(JKKU)”的密码。
风筝线从高专塔顶垂落,断裂处的灰烬不是随便画的——她查了三天咒骸焚烧记录,确定那是涩谷事变时被摧毁的特级咒骸残留的咒力轨迹。
最关键的留白在风筝下方。
她用极淡的墨晕染开,像在宣纸上滴了半滴没化开的蜜。
那是她能调用的最后一点情感残渣,母亲围裙的蓝,葵发梢的金,甚至虎杖笨手笨脚递来创可贴时泛红的耳尖——所有温度都被压缩成这团模糊的暖。
“致看得见风的人。”她在标题栏打下这行字,扫描成二维码时,手背的血管突突跳着,可感觉不到疼。
凌晨五点的街头还飘着薄雾,她踩着积水走到公益广告牌前,指甲盖大小的二维码贴在“关爱流浪猫”海报背面,胶痕压着一只被雨水泡皱的猫爪印。
高专训练场的蝉鸣比往日常数倍。
五条悟正单手拎着球棒,看虎杖和伏黑练习体术,忽然指尖一麻。
手机屏幕弹出张匿名截图,云层翻涌的漫画占满界面,他垂眸的瞬间,六眼在墨镜后轻轻一颤。
“今天改训练内容。”他把球棒抛给东堂葵,转身时白大褂下摆扬起,“去废弃教学楼,高阶感知训练。”
学生们叽叽喳喳跟在后面,五条却故意放慢脚步,在公益广告牌前停住。
晨雾里,他望着“关爱流浪猫”海报右下角若隐若现的二维码,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
“这次风向不错。”他对着风说,声音轻得像叹息。
深夜的禁书库飘着旧纸的霉味。
五条悟抱来三摞古籍,《咒力逆循环详解》《天与咒缚补遗》在桌面堆成小山。
他抽出钢笔,在羊皮纸上画术式阵列,笔尖停顿的位置,恰好对应佐藤漫画里云层分叉的节点。
窗外的月光漫进来,照见他发梢的银,和笔下那团淡墨晕染的暖——他画了朵极小的山茶花,和记忆里某个雨天,躲在便利店屋檐下画漫画的女孩,课本封皮上贴的贴纸一模一样。
洗衣房的窗棂漏进天光时,佐藤光正无意识地用指甲刮擦手臂。
皮肤泛起红痕,她盯着看了三秒,才迟钝地意识到这是“受伤”的信号。
绘图板亮起来时,她的倒影映在屏幕上:眼睛睁得很大,却没有焦点,像被擦去了所有情绪的画。
“葵的生日是11月7日。”她对着空气说,试图唤醒点什么,可脑海里只有数字。
手机突然震动,加密讯息跳出来:“风筝起飞了。”是五条的私人频道,四个字,没有标点。
新闻推送紧随其后:“特级术师五条悟将于三日后公开演示新型术式,地点:涩谷旧址。”
她望着窗外漆黑的海面,喉咙动了动。
想说“成功了”,想说“危险”,可声带像被剪断的琴弦,发不出声音。
身后的墙壁突然一凉。
佐藤光慢慢转头,阴影里有细密的红线在游走,正编织成眼瞳的轮廓。
那是宿傩的咒纹,比昨夜更清晰,却在触到她目光的瞬间,缓缓闭合。
她摸向兜里的空墨针管笔,指尖碰到邮筒钥匙的棱角。
隔壁浴室传来水声,热水从花洒里冲出来,在浴缸里积成一片暖雾。
她盯着蒸腾的水汽,无意识地站起来,拖鞋在地面拖出声响——
也许,用温水泡一泡,能唤醒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