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晨的一句“谢谢”,让山洞里原本紧绷的空气有了一瞬间的停滞。
傅斯年正弯腰为担架上的苏绾绾掖紧毛毯的动作顿了一下,但没有回头。
凌星野的视线也从苏绾绾身上移开,落到温景然那条伤腿上。
顾淮拍了拍季晨的肩膀,算是认可了他的态度。
在这种生死关头,个人的恩怨情仇都显得微不足道。
温景然却摇了摇头,靠在阿虎身上,扯出一个虚弱的苦笑。
“你弄错了,”他看向季晨,“是她救了我。”
“什么意思?”季晨没反应过来。
“我们滚下来的时候,虽然多少护住她一点,但我也昏了过去。”
温景然的目光追随着那个被抬出山洞的担架,声音很轻,“是她,自己一个人,把我从雪里刨了出来。”
“如果不是她,我已经死在雪里了。”
在场男人们的脸色都沉了下来。
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在冰天雪地里,拖着断了肋骨的身体,从没过膝盖的雪地里,硬生生拖出一个比她高大得多的男人,寻找生机。
那需要多大的意志力?
傅斯年想起她在宴会上,穿着火红的长裙,站在聚光灯下的模样。
他一直以为,她的强悍是一种带刺的伪装。
直到此刻,他才明白,那不是伪装,那就是她的骨头。
宁折不弯。
季晨和凌星野也都愣在原地。
跟她经历的这些比起来,自己那些小别扭,简直幼稚得可笑。
顾淮看不下去,啧了一声,打破了沉默。
“行了,别在这开表彰大会了。赶紧去医院才是正事。”
他指挥着搜救队,“你们几个,搭个简易担架,把温医生也抬下去。斯年,你跟你的人先护送苏绾绾下山,直升机在山脚等着。”
傅斯年没有异议,深深地看了一眼温景然,转身跟上了担架。
一行人开始紧急撤离。
风雪没有停歇的迹象,傅斯年全程走在担架旁边,一只手始终虚虚地护在担架上方,以防任何意外的颠簸。
季晨和凌星野跟在后面,一言不发。
苏绾绾被第一个送上飞机。
傅斯年正要跟着上去,被医护人员拦住:“傅总,机舱空间有限,只能再上来一位家属陪同。”
他刚要开口,身后的季晨已经抢先一步:“我是她战队的队长!”
凌星野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我是她画廊的合伙人。”
温景然被固定在担架上,淡淡开口:“我是她的医生。”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在傅斯年身上。
他才是那个拥有最名正言顺身份的人。
未婚夫。
傅斯年却对医护人员说:“让温景然上。他了解情况,也能应对突发状况。”
说完,他便退到了一边,看着直升机舱门关闭,卷起雪浪,消失在灰白的天际。
……
北地中心医院。
傅斯年站在病房门口,透过门上的玻璃窗看着里面躺着的人。
苏绾绾已经换上了病号服,挂着点滴,各种监护仪器的线连接着她,屏幕上跳动着平稳的生命体征数据。
可她的脸色依旧苍白。
沈州快步走来,低声汇报:“傅总,院长亲自过来会诊了,急性肺炎,左侧第七、八肋骨骨裂,伴有大面积软组织挫伤。”
“万幸的是,没有伤到内脏。但因为高烧时间太长,后续可能会有反复,需要住院观察。”
傅斯年“嗯”了一声,目光没有离开那扇窗。
他忽然又问,“林薇薇呢?”
沈州顿了一下,答道:“在楼下的普通病房,受了些惊吓,但人没事。苏董那边的电话已经打过来几次了,问要不要把她……”
“让她在北地‘好好休养’。”
傅斯年打断他,语气森然,“告诉苏正国,在我放话之前,他敢把人接回去,苏氏的土方工程,就永远留在图纸上。”
“是。”
沈州心头一凛,不敢多言。
这位爷,是真的动怒了。他不是在迁怒,他是在清算。
季晨和凌星野坐在不远处的排椅上。
季晨整个人很焦躁,不停地刷着手机,又看不进去任何东西。凌星野看着窗外,眼眶通红。
顾淮和傅云珊带着wLG和tG的队员们也赶到了,整个走廊顿时显得有些拥挤。
“哥,绾绾姐怎么样了?”傅云珊小跑到傅斯年身边,急得要哭出来。
傅斯年没说话,侧过身让她自己看。
这时,温景然的病房门开了。
他坐着轮椅,被护士推了出来,左腿打着厚厚的石膏。
“情况怎么样?”他一出来,就看向傅斯年。
“骨裂,肺炎。”傅斯年言简意赅。
温景然蹙眉:“肺部感染是预料之中的。抗生素用的是哪一种?剂量多少?”
一连串医学问题,让在场的人都插不上话。
傅斯年墨眸微沉,看着温景然。
这个男人,即便是在这种时候,依旧能精准地找到自己的位置,占据一席之地。
他成了唯一能和医生进行有效沟通的人,也成了他们了解苏绾绾病情的钥匙。
傅斯年心里生出一股无名火,却又发作不得。
他只能叫来主治医生,让温景然以“朋友兼主治医生顾问”的身份,加入了病情讨论。
两个医生在旁边低声交流着各种医学术语,其他人被隔绝在一个听不懂的屏障之外。
这种感觉,让季晨尤为难受。
他站起身,走到傅斯年面前,压低声音问:“她什么时候能醒?”
“不知道。”
“那我们能做什么?”
傅斯年终于舍得将视线从病房里移开,落到季晨身上,眼神冷淡。
“等。”
“……”
是啊,除了等,他们什么也做不了。
无论是千亿总裁,还是电竞冠军,又或者是天才画家,在伤病面前,都一样无力。
苏绾绾的安危,成了唯一的筹码,将他们所有人都钉死在了这里。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护士进去测体温,又出来。
医生进去查房,又出来。
走廊里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只有他们几个,守着各自的位置,纹丝不动。
夜深了。
傅云珊靠在顾淮肩上睡着了,队员们也各自找地方靠着打盹。
只有傅斯年、季晨、凌星野,还有轮椅上的温景然,依旧醒着。
病房里忽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似乎是监护仪器发出的。
傅斯年第一个反应过来,推门而入。
其他三人也立刻跟了进去。
病床上,苏绾绾的睫毛颤动了一下,似乎正从深度的昏迷中挣扎着醒来。
她的嘴唇翕动,发出了含糊不清的呓语。
四个男人同时屏住了呼吸,不约而同地向床边靠近了一步,都想听清她在叫谁的名字。
是傅斯年?是季晨?还是……
寂静的病房里,苏绾绾用尽力气,吐出了三个字。
“……别狗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