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是……偷偷亲了她?!”伊岚有些震惊地看着宋祁。
宋祁说了一大堆话,此时的气息更加虚弱,脸色也苍白的近乎透明,一副随时随地都要昏死过去的样子。
他握拳抵着唇边咳了两声,苦笑了一下,道:“我知道,我是个混蛋。”
“我们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可是在名义上,她始终是我的妹妹,可是……我却,对她生出了那样的心思,她会害怕,也是正常的。”
司长命却不置可否道:“你们在那样一个环境里相依为命,会产生出感情是很正常的,毕竟,你们已经算是彼此唯一的情感寄托了。”
“多谢司公子安慰我了。”照夜在他身上打了个滚,翻起肚皮对着他。
司长命道:“实话实话罢了。”
“那你们后来是怎么分开的?宋云天,又是怎么死的?”
宋祁皱着眉,望着墙角的那盆绿油油的忍冬叶子,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中。
“枝意走了,宋云天,是病死的。”
那日小溪边的事情谁也没有再提。
回到宋府后,宋枝意像是刻意疏远他,很少再到西院去找他,平时里碰见也尽量避着他走。
宋祁心里难受,可是也不敢再上去同她说什么。
宋枝意现在一定很讨厌他,他怎么可以对自己的妹妹做那样的事?连他自己都恨不得回到那天晚上去扇死自己。
枝意那么信任他,他们是这个府里彼此唯一能依托的存在,她现在一定对自己失望透顶,不想理他也是正常的。
原本他以为,他们之间就要这么一直僵持下去,可是突然发生了一件意外。
宋枝意的娘去世了,选择了和三姨娘一样的方式。
她毕竟是宋云天明媒正娶的正房夫人,所以葬礼的规格不算小。
府里一片缟素,有受过宋家恩惠的人,得到消息也前来吊唁,但是宋云天以宋夫人喜欢清静为由,没有让他们入府,特意在门口设置了一处地方供他们上香。
宋祁第一次见到除了许蓉蓉以外的其他姨娘。
她们全都整齐的披麻戴孝,跪在灵堂中间,脸上看不出是喜是悲,亦或都没有,她们只是沉默地跪着。
宋枝意跪在最前面,手里抱着刻着宋氏余婉之的牌位,从宋祁见到她开始,已经一整天,她滴水未进,也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宋祁担心她,终于忍不住上去想安慰,顺便劝她吃点东西。
可宋枝意什么反应也没有,外界的一切,好像都已经打扰不到她了。
宋祁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一直陪着她跪,一直尝试和她说话。
夜色已深,灵堂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凉风掀动两边的白幡,像鬼影在空中晃动。
“你知道吗?”宋枝意的声音忽然响起。
宋祁一惊,差点以为是自己的幻觉,慌忙转头去看她:“枝意?”
宋枝意的脸上仍旧没什么表情,像是自顾自地在说话。
“昨天早上,她抱了我,跟我说对不起,”她眨了眨眼睛,觉得干涩的厉害,“我早该想到不对的。”
宋枝意其实已经渐渐地害怕去和她娘说话,她有自己的小院住,所以她越来越少去见她娘。
因为害怕得到的只有冷漠的眼神和不耐烦地责备。
但还是忍不住想靠近,这个和自己有着相连血脉的母亲。
所以她最多每天刻意绕一下路,从荷池唯一的一座正院门前经过。
可她这次过的时候,却看见余婉之站在门口,见到她来,竟笑着冲自己招了招手。
宋枝意愣在原地,不敢置信地盯着她看了半天,觉得眼前这个女人无比陌生,却又那么熟悉。
余婉之开口叫了她:“枝意,过来。”
声音钻入宋枝意的耳朵里,她感觉鼓膜微微发热,没一会儿滚烫的感觉一直传到了太阳穴,脚步瞬间像是坠了千斤重,紧紧盯着前方的人影,一步一步地挪了过去。
“娘?”她试探着开口。
余婉之伸出手,在她头上轻轻摸了摸:“哎,乖。”
一股忍不住的酸涩瞬间涌上了眼眶,宋枝意又喊了一声:“娘。”
有多少年,她没有见过这样的余婉之了?久到她都快要忘记,当初哥哥还在,她还只会每天撒娇要糖吃的时候,她是什么样子的了。
余婉之的眼睛也红红的,牵起她的手,拉她进屋里。
“我知道你早上肯定会从这儿走,我给你做了你最喜欢的咬春糖还有杏仁酥,你尝尝看娘的手艺有没有退步。”
余婉之说着,从桌上端起了一个小碟子,里面是宋枝意儿时常常吵着要吃的杏仁酥。
宋枝意想都没想,直接拿起一个扔进嘴里,边哭边笑:“好吃!娘做的最好吃了!”
“你喜欢就好,”余婉之又拿起一个白瓷小碗,“这个雪霞羹也是你喜欢的,吃吧。”
宋枝意坐下来,二话不说地把一小碗雪霞羹吃光了。
她没有问余婉之怎么突然“好了”,没有怀疑她今天为什么反常,更没有控诉她之前为什么变成那样。
余婉之也没有说,这个话题仿佛成了不能碰的毒药。
等宋枝意吃完东西,余婉之看着她,眼中的情绪纷杂。
宋枝意捏着掌心,想说些什么,可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这样的余婉之,反倒让她十分不适应。
余婉之拿帕子给她擦了擦嘴,就像小时候那样,问她:“吃饱了吗?”
宋枝意点点头:“吃饱了,谢谢娘。”
她说话的声音很小,像是害怕有什么地方会不小心惊着余婉之。
余婉之手指微颤,咬了咬唇,问:“枝意,以前的事,你怪娘吗?”
宋枝意拼命摇头:“我从来没有怪过你,娘,我知道不是你的错。”
余婉之再也忍不住,将她抱进了怀里,眼泪滚落下来:“枝意,这么多年,辛苦你了,对不起。”
宋枝意紧紧搂着她,像很多摔了跤受了欺负,要向父母告状的小孩儿一样,埋在她胸前大哭了起来。
余婉之拍着她的背,泪水差不多和她一样汹涌。
宋枝意做梦都没敢想过,她娘还能有恢复正常的一天。
她原本以为,就算她能带她娘离开宋府,未来的一辈子,恐怕她也只能守着一个没有自我甚至是已经疯掉的母亲过了。
她也一定会想办法给她找最好的大夫,为她争取一丝希望。
可是没想到她还什么都没有做成功,她娘竟然自己好了。
老天爷这算不算是,看她实在是太可怜,所以给了她一点补偿?
宋枝意哭够了,收了眼泪从余婉之怀里退出来,抬头看着她,眼神坚定地说:“娘,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带你出去的!”
余婉之用帕子给她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揉了揉她的脑袋:“枝意,娘不需要你做什么,你只要好好活着就好。”
“宋云天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如果有一天,你能离开这儿,没地方去的话,就去勤州找你姥姥和姥爷,他们虽然对我这个女儿算不上太好,但至少能给你口饭吃。”
“娘你说什么呢?”宋枝意心里升起一股不安,“我们当然是要一起走的啊,而且勤州那么远,我一个人去不了!”
她像是怕余婉之胡思乱想,又接着道:“对了,你知道我现在有一个哥哥吗?他叫宋祁,他现在和我一起在想办法,他也想带他娘走,娘你现在好了,我们就可以三个人一起想办法了!”
余婉之没说什么,只是摸着她的头温柔地笑:“好,都听你的。”
“我知道宋祁的事情,其实我之前,一直是混混沉沉的状态,但是清醒了以后,府上发生的事情我都记得。”
她轻声说:“你不知道吧?其实宋祁偷偷来看过我,但是他没敢进来,我猜,肯定是你跟他说过,让他不要来找我,对不对?”
宋枝意有些心虚地低下头:“我是说过,是因为娘你那个时候……我怕爹知道。”
“娘没有怪你的意思,我都知道的,你们都是好孩子。”
余婉之长相清秀温婉,声音也柔美,让人只要看着,就觉得心里温馨,宋枝意贪婪地盯着她慈爱的脸,鼻头又有些发酸了。
“娘,我好想你啊,虽然你就在我身边,可是我都不敢来找你,你以后,千万别再离开我了,好吗?”
余婉之的神情顿了顿,然后笑着点了点头:“好,娘答应你。”
宋枝意原本觉得这是新希望的开始,可是没想到,她只是离开了一小会儿,再回来时,看见的,就是余婉之血淋淋倒在地上的场景。
桌上有一张她留下的绝笔信,用娟秀的小字写着:
枝意,娘不想再拖累你,宋云天是个疯子,你跑吧,离开这儿,跑得远远地,他对你不像对我一样,如果我走了,他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将我找回来报复,你一个人逃了,也许还有机会活下去。
宋祁是个好哥哥,也是个值得托付的人,他会愿意帮你的。
此生嫁给宋云天这个畜生,是我的不幸,也拖累了你和你哥,对不起,但娘永远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