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
谢骋不假思索,拒绝的十分干脆,他纵横世间百年,与他谈条件的人不少,想窥探他真容的人更是多如牛毛,但绝大部分人,都落不到好下场。
“为什么?”祝宁满眼好奇,“难道先生你……你真的其貌不扬?”
谢骋有些郁积于心,“无可奉告。”
祝宁忽然起了逗弄之心,她眼睫飞快眨动,表情甚是俏皮,“没关系,我既许诺了要养先生,便不会以貌取人,嫌弃先生又老又丑。”
谢骋真的怀疑,卫凌然让人无语的本事是会传染的,前有魏骁,后有祝宁,一个个踩着他的雷区拼命蹦跶,偏偏,他们于他,都是特殊之人,骂不得,打不得,更杀不得。
烧毁西南造纸坊的那夜,他便感觉祝宁的皮囊里像是换了个人,表情、气质,包括语言习惯,都令他有种久违的熟悉感,而昨日,祝宁突然使出的“平沙落雁掌”,一瞬间带他穿越回了百年前。
薛昭的武学天赋,在整个西北无人能出其右,她自创了“平沙落雁掌”,用于近身杀敌。作为薛昭的义弟,谢骋近水楼台,成为了薛昭第一个亲传弟子。
那段边塞岁月,是他和阿姐最快乐的时光。阿姐为他编织剑穗,也为他缝补衣袍,他们会在月光下的沙漠练武,也会坐在戈壁滩上看星星,他们一起研究舆图,商讨作战,也一起打猎种菜,洗手作羹汤。
“阿姐,待打完这场仗,我要摘西北最漂亮的花儿,编成花环,送给阿姐。”
那时分,谢骋拎着红缨长枪,少年英姿,意气风发。
薛昭策马扬鞭,战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她明艳大气的容颜,在风沙里肆意张扬,“阿弟,你可要快点儿长大,阿姐等你的花环!”
谢骋坦荡的眉眼,洋溢着开怀舒朗的笑容,“不止花环,我还给阿姐准备了簪子,我亲手雕刻,阿姐定会喜欢的!”
回忆裹挟着谢骋空缺了一块心脏的地方,他伸手入怀,摸上藏在中衣里的那支羊脂玉簪子,不自觉的潮湿了眼角。
遗憾的是,他的阿姐,最终也没有等到他的礼物,不论是花环,还是簪子。
“先生?谢……”
祝宁的手,在谢骋眼前左右晃动,他猛地回神,将祝宁几欲出口的称呼憋了回去,情绪也变得糟糕,“做什么?”
“我,我没想做什么,就是……”祝宁想解释,又实在不知该如何解释,情急之下,她干脆做了个决定,“我们另外做个交易吧。你帮我带回程先生的尸体,解决大族老犯上叛乱,我便告诉你,传授我‘平沙落雁掌’的师父是何许人也。如何,这个条件,应该不会让先生感到难做吧?”
谢骋浮躁的心绪,渐渐平静下来,他轻轻颔首,“一言为定!”
祝宁唇畔勾起一抹欣然的笑意,“多谢。”
未经薛昭许可,她便擅作了主张,希望薛昭不会怪她吧。
实在是,眼下这个内忧外患的当口,她想不到比拉拢外患为盟友更好的计策了。
“小家主,你的伤势,至少要养三日才能下地。若不然,你告诉我山腹祭室的位置,我和卫凌然上去把尸体带回,你且安心等着便是。”谢骋斟酌了番,给出建议。
谁知,祝宁摇头,“不行,你们进不去祭室,门上有机关的。而且,凌然哥哥忙了一整日,身体消耗太多,也不宜再奔波劳累了。”
谢骋愕然,他还以为卫凌然在祝宁这里失宠了,至少也没之前那么受宠了,没想到……不对,镜墟山的东边,正好是卫凌然发现树妖老巢的地方,祝宁此举,应是怕卫凌然察觉到妖气吧!
因而,谢骋开口道:“经过三日休息,卫凌然身强体壮,不会有任何问题的,小家主尽管放心。”
“不,我决定在天亮之前就行动,三日太久,恐怕夜长梦多。”祝宁神色坚决,语气不容置喙。
她想,程天鹤断然不会将自己的尸身弃之不顾,她必须抢先一步下手,占据主动权。
谢骋蹙眉,“可你的身子……”
祝宁深吸一口气,略显尴尬的目光,落在谢骋脸上,轻声说:“那便只能辛苦先生背我上下山了。”
谢骋:“……”
走出内室的时候,谢骋渐渐醒悟过来,他好像又被祝宁这个小丫头算计了!
一个口头承诺,骗他医治了她,还守了她半夜;又一个口头承诺,骗他又是做她的刀,又是当她的腿!
他谢骋,几时为了案子,需要牺牲自个儿了?
卫凌然凑上来,捂着嘴巴,悄声问道:“谢兄,你们谈了什么啊?怎么谈了这么久?”
谢骋瞥了眼卫凌然,语气十分冷淡,“小家主说,你身体虚,不宜劳累,让你即刻回房歇着。”
“啊……”卫凌然怔了一瞬,下意识的低头打量自己,嘴里嘟哝道:“我哪里虚了?我们修道之人,最是注重养生,追求仙风道骨……”
谢骋扭头就走。
卫凌然气得双手叉腰,想要大声数落谢骋,嘴巴张了张,又担心打扰到祝宁休养,只好闭了嘴。
他返回到内室,看到祝宁又趴在了床上,便叮嘱道:“小家主,你好好养伤,莫要胡思乱想,我既说了会帮你,便不会食言。剩下的后半夜,我二人轮流守在外头,保你安然无恙。”
祝宁抬头看过来,尽管她脸色仍然苍白,精气神儿却好了许多,她道:“凌然哥哥,你同祝妈妈说,让她在棠园给你和先生安排屋子休息,你不必回去梅园了。这后半夜,有护卫守着,应该不会出事的,你们都去歇着,不然明日无应对之人了。”
卫凌然想了想,也确实是这么个理儿,便道:“行,我们先去休息,若有风吹草动,你定要及时喊我们。”
“嗯。”祝宁轻应一声。
祝妈妈安排了两间相连的堂屋,两人各睡一屋。
卫凌然简单洗漱后,一沾枕头就睡死了过去,因而他并不知道,拂晓时分,谢骋出了屋子,背着祝宁,俩人悄悄去了镜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