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兵怀揣着几分好奇踏入殿内,脚步甫一落下,整个人便僵在原地,瞬间傻了眼。
从前人人都说贤妃娘娘齐凌宜是圣上心头挚爱,盛宠之时连皇太后都要礼让三分,可眼前这屋子,实在与“宠冠后宫”的传闻判若云泥。
不过是几张缺了角的旧木桌随意摆放,角落里一张铺着洗得发白锦缎的软榻,除此之外,再无半件像样的陈设,连寻常宫人的住处都比不上。
他这副怔愣的模样,显然早在齐凌宜的预料之中,她轻声嗤笑,清冷如碎玉相击。
“看够了吗?”齐凌宜的声音没有半分温度,刮得人心里发紧。
小兵这才回过神,黝黑的脸颊上迅速爬上一层窘迫的红,忙不迭收敛了目光,快步上前躬身行礼,语气带着几分局促:“末将无礼,还请娘娘恕罪,不知娘娘唤末将前来,有何差遣?”
齐凌宜并未多计较他的失礼,只是转身朝着殿内东侧的净室走去,蓝色的裙摆扫过地面的青砖,连带着周遭的空气都似染上了几分冷意。
她走到净室中央,停下脚步,抬手指向屋角那只空荡荡的梨花木木桶,声音依旧平静无波:“去帮我打一桶水来,要温的。”
小兵闻言,忙应声“是”,躬身退后两步才转身向外走,刚踏出门槛,便觉殿外的风比殿内更冷,忽地没由来地哆嗦了一下。
他想起从前远远望见贤妃娘娘的模样,那时她也住在这永和宫,发髻上插着赤金点翠步摇,裙摆绣着繁复的缠枝莲纹,身后跟着十几个宫人,连走路都似带着光晕。
可如今,这偌大的宫殿里竟只有她一人,连打桶水都要劳烦他这个守卫小兵,想起今日雨中那摔倒后依旧嘶鸣的女人,一时间竟有些分不清哪个才是这位娘娘,他挠了挠头,没再多想。
打水的井在冷宫西北角,小兵费力地摇着辘轳,冰凉的井水溅在手上,冻得他指尖发麻,他特意寻来柴房里的小火炉,将水烧热些,又怕水温不合适,用手背试了两次才敢提着木桶往回走。
木桶异常地沉,他走得小心翼翼,生怕洒出半滴,倒也不是怕被责罚,只是见了贤妃娘娘那清冷又落寞的模样,心里竟一时间生出几分不忍。
回到殿内时,齐凌宜正坐在软榻上,背对着他望着窗外。
窗外黑漆漆的,天上闪过的几颗星子,微弱的月光洒下,照在齐凌宜的身上,将她的身影衬得愈发单薄。
听到脚步声,她没有回头,只淡淡开口:“放在净室吧。”
小兵将木桶放在净室角落,刚要退出去,却眼尖地瞥见齐凌宜手腕上露出的一道浅疤,那疤痕细长,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出来的,与她白皙的皮肤格格不入。
他心头一动,想问些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冷宫的日子难熬,谁还没些不愿提及的过往呢?
“等等。”齐凌宜忽然叫住他。
小兵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她,只见她从榻边的小桌上拿起一个小小的布包,递了过来,“这是之前剩下的几块点心,你拿去吧。”
小兵愣了愣,忙摆手:“娘娘,末将不敢受。”
“拿着吧。”齐凌宜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少了几分冰冷,“放我这儿也是浪费。”她说完便将布包放在桌上,不再看他。
小兵望着那个绣着简单兰草纹的布包,心里暖了暖,躬身行了一礼,轻声道了句“谢娘娘”,才拿起布包悄悄退了出去。
殿门缓缓关上,将内外的世界隔开。
齐凌宜收回目光,落在净室的木桶上,她起身走到木桶边,伸出手,指尖刚碰到温水,眼眶忽然有些发热。
若放在从前,别说打水,就是她要净手都有宫人捧着银盆伺候,水温永远刚刚好,可如今,一桶温热的水竟让她生出几分慰藉。她自嘲地勾了勾唇角,指尖划过手腕上的疤痕。
那年她尚在闺阁,为了护着一盆顾裴送的绿萼梅,被齐妙玉身边的贱婢推倒在假山边,划出了这道疤,那时她还以为,顾裴真的能护她一世,可到头来,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
窗外的风又刮了起来,吹得窗纸沙沙作响,齐凌宜望着木桶里荡漾的水波,眼神渐渐变得坚定,她侧头看向门外那道一动不动的身影,修长的手指陡然攥紧,她如今竟落到了被小兵怜惜的地步,真是可笑。
她看着那影子一时间有些出神,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从脑中渐渐萌生。
? ?好噜,接下来又到程念和顾裴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