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修懿对她的情意,绝没表面上那般简单。
只可惜,宋修懿对自己的防备心太重,从他的反应只能略微窥见端倪,却无法确认。
思及此,郁攸迟的脸上浮现嘲弄之色。
这些年,送到他眼前的替身太多,也难为崔皇后能淘出来这么多类卿的女子。
其中,容貌声线最像的,便是她了。
她被初塞进侯府时,脸上带着不知事的天真烂漫。
郁攸迟只看了一眼便恍惚,但不需多久,他就清醒过来。
他的阿漪可不是楚楚可怜的菟丝花,更不是任人随意揉捏的软包子。
她不乐意时,尽会让你感受到她的软钉子有多刺人。
郁攸迟眸底掠过一丝极淡的柔光。
“世子。”步行真闪身出现在窗外。
郁攸迟又看了一眼犹在捧着药方看得出神的女子,蹙眉起身,踱至门外。
“何事?”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惊扰到谁。
步行真语气沉重地道:“世子,严家大公子今夜死了。”
还不等他出手,严墨臣便死了,看来有人按捺不住了,只是未料此人竟敢在宫中下手。
郁攸迟问:“如何死的?何时之事?”
步行真回道:“就在半个时辰前,严大公子从祥泰殿去往安萃宫的小路上,意外暴毙。”
暴毙,到底是意外还是人为,这可说不准。
郁攸迟冷哼:“他没事去荣贵妃的安萃宫做什么?”
荣家是富商起家,严御史这些清流最看不起铜臭味儿,所以也对这位贵妃有颇多微词,严墨臣与他爹一样。
步行真道:“世子,荣贵妃私下召见了二夫人,两位小姐后来也跟着去了安萃宫,严大公子是去找二小姐的。”
郁青鸾因梨花巷那外室之事正与严墨臣怄气,他急于寻她解释,也是正常。
郁攸迟眼中寒光微闪:“荣贵妃现在何处?”
宴会是她办的,严家公子又在她的地界出了事,这责恐难推脱。
步行真道:“荣贵妃已在广明殿,正在将此事禀报皇上,严御史得了消息也赶了去,皇上得知此事极为震怒。”
文睿帝既已震怒,郁攸迟挑眉道:“走,我们去广明殿凑凑热闹。”
哪里有得知皇帝发火还往跟前凑的,步行真心中摇了摇头。
郁攸迟临走前,特意回身看了一眼屋中。
烛影摇晃,女子似已伏案睡着了。
*
云雾被风吹散,天上的上弦月渐渐明晰。
烛火发出哔剥声,宋承漪揉了揉眼睛,药方还松松搭在指尖,兄长的字迹飘逸匀净,字如其人。
屋中寂静,只剩下她一人在。
大哥不愿与她相认,她能理解,起死回生太过离奇,信之不易。
但是,不像与郁攸迟重逢那般,宋承漪未有伤心或是委屈之感,反倒从心底腾起一股劲头,一定要早日与兄长相认。
不知这宫殿主人是谁,宋承漪不敢造次,便在外殿的矮榻上躺下暂歇。
屋中地龙烧的极热,她盖着郁攸迟留给她的衣袍正合适。
刚合眼尚未沉眠,屋外忽然起了喧哗之声,门被人一把推开。
“你躲在这里!”
郁缇莺怒气冲冲地进来,指着她,“是你!就是你的诅咒,所以二姐夫才会死!”
宋承漪拄着胳膊起身,有几分半梦半醒的迷茫。
“谁死了?”
郁缇莺道:“你还装糊涂?”
宋承漪清醒回神,心中惊讶,但不意外。
今日见到郁青鸾,她早有预感,只是没想到会来的这般快。
宋承漪曾告诫过严墨臣远离郁攸迟,但夫君今夜都与她待在一处,不会是他动的手。
郁缇莺恨不得要上来咬她一口,怒道:“你别再装无辜!”
宋承漪表情淡淡地道:“你又不是小孩子了,我若张张口就能诅咒一人死掉,你来惹我,就不怕我也诅咒你?叫你也死于非命?”
这话倒是有几分道理,郁缇莺道:“不是你,还能是谁?”
宋承漪反问:“就不能是他突发恶疾?”
郁缇莺反驳道:“胡说!二姐夫正值壮年,身体康健。”
“是中毒。”
门外有人轻轻地说。
郁缇莺往门口一看,赶紧跑过去,忧心地道:“二姐姐,你怎么过来了?”
不管三姑娘品性如何,待这位姐姐确是真情实感。
郁青鸾声音沙哑地道:“我是怕你情绪过激,伤了无辜之人。”
郁缇莺愤愤地咬唇,郁青鸾继续道:“御前已经请了御医验了尸首,是中了会损伤心脉的剧毒,药效发作很快,死亡时间应是在子时。”
郁青鸾人像离了魂一般,麻木地叙述太医的话。
门口的冷风飒飒,吹着她单薄的身影,摇摇晃晃,像是下一刻就要栽倒。
宋承漪将衣裳拢紧,“你愣着做什么,先扶她坐下。”
郁缇莺赶忙扶着郁青鸾在椅子上坐下,道:“二姐姐,你不要太伤心了。”
宋承漪奇怪地问道:“二夫人在何处?”
这会儿怎么不见崔氏出现,正是需要她露面之时。
郁缇莺道:“娘陪着贵妃娘娘一块去面圣了。”
宋承漪直言道:“她此刻不安抚青鸾,现在去觐见皇上有什么用?人死不能复生,生者才是最需要关怀的。”
郁缇莺回嘴道:“那自然是人命关天,先搞清楚二姐夫的死因,将恶人绳之于法最重要。”
但她说的也没什么底气,语气不自觉变弱。二姐姐这个时候,最需母亲站出来主持大局。
郁青鸾今夜接连遭受打击,先是新婚与她蜜里调油的夫婿养了外室,紧接着又收到了夫婿的死讯。
她呆愣愣地坐在椅子上,周围的任何声音都入不了她的耳朵。
宋承漪道:“我知道你难受,但憋在心中容易生病。”
郁青鸾揪着心口,泪如泉涌,“早知今日......当初你提醒我时......我就该悔婚不嫁......”
宋承漪叹了口气,有些事就是要经历过才能切身明白。
她柔声道:“这不是你的错。”
郁青鸾的泪水决堤,哭得嚎啕不止,一直哭到眼干,宋承漪倒了一杯茶水递过去。
“皇上有旨!要即刻捉拿凶手!”
有个小太监在门口喊着,“屋中的人都出来,接受搜查!”
“严夫人,您请节哀。”小太监认得郁青鸾和郁缇莺,却不认得坐在榻边的女子是何人。
厉声道:“你!跟杂家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