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完了,得意忘形,说漏嘴了。】
【这玩意儿我怎么跟他解释?难道要从公司架构、绩效考核、末位淘汰制开始讲起?】
【他刚从IcU出来,脑子被烧坏了怎么办?】
沈曼曼脑子里警报拉满,嘴上已经开始信口开河:“就是......夸你厉害!对!业绩突出,能力超群的意思!在我们那......咳,反正就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赞美!”
蔺宸没说话,只用那双重新映出火光的眼睛看着她。
那眼神太深,像要把她整个人吸进去,看得沈曼曼心里发虚。
“真的!”她举起手,“谁的KpI高,谁就是老大!”
蔺宸的视线从她脸上滑下,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她的手很暖,像个小暖炉,把他从冰水里捞了出来。
过了许久,他才从喉咙里挤出一个沙哑的音节:“嗯。”
他手肘撑着床,作势要坐起来。
“别动!”沈曼曼赶紧按住他,“太医说你得躺着!”
他的动作停住,顺着她的力道躺了回去。
他扭头,看向窗外浓得化不开的夜色,寝殿里烛火通明,他眼里却只剩一片漆黑。
沈曼曼的心又提了起来。
他醒是醒了,可那座山,还压着他。
【怎么办,这心理创伤面积太大,不是一顿毒鸡汤就能灌好的。】
【他不会又想不开了吧?】
她正七上八下,蔺宸忽然开口。
“曼曼。”
“啊?”
“朕的江山......”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用牙齿细细咀嚼这几个字,然后,他转回头,那双黑沉沉的眸子锁住她,一个字一个字地砸下来,“是凭本事,抢来的。”
“谁也,拿不走。”
声音依旧哑,却异常清晰有力。
沈曼曼看着他,看着他眼里那点重新燃起来的、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霸道的火苗,忽然就笑了,眼泪却不听话地滚了下来。
【对!】
【就是这样!去他妈的血脉!去他妈的棋子!】
【你就是老板!是创始人!是董事长兼cEo!这家公司姓蔺,但法人代表是你!】
蔺宸看着她哭得稀里哗啦的样子,眉头拧了起来。
他抬起另一只手,指尖还有些发颤,却准确地接住了她滚落的泪珠。
那点湿热烫在他的指腹上,像是把心口冻住的地方烫开了一个小口。
他喉结滚了滚,吐出一个字:“吵。”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太后就来了。
她几乎是撞开殿门的,身后跟着一群哭天抢地的宫人,一进门就直扑龙床,抓住蔺宸的手开始嚎。
“我的儿啊!你怎么就这么命苦啊!”
“哀家就知道,是那些乱臣贼子害你!你放心,母后一定为你做主!”
蔺宸靠坐在床头,那张脸像是被抽干了所有血色,连嘴唇都泛着青白。他半阖着眼,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一种快要散架的脆弱感,被太后摇得只能断断续续地咳嗽。
沈曼曼端着药碗,垂着眼皮站在一边,活像个被吓傻的木头桩子。
【来了来了,年度宫斗大戏开场了。】
【瞧瞧这演技,这眼泪,说来就来,比我拧开水龙头还快。】
【就是这台词不行啊,昨天不还逼着我们家老蔺退位吗?今天就成乱臣贼子了?剧本都没写好就来了?】
太后嚎够了,挥手让殿内伺候的人都退下,只留下几个心腹。
她掏出帕子,象征性地沾了沾根本没泪的眼角,换上一副推心置腹的表情。
“宸儿,哀家知道你心里苦。”
“可事已至此,血脉正统,是国之根本,动摇不得。”
“高福已经全招了,先帝与哀家的亲骨肉就在京中!只要你点个头,迎他入宫,你就是蔺氏江山最大的功臣!”
她见蔺宸只是扭头望着床帐,一副万念俱灰的模样,便又加了一剂猛药。
“你放心,哀家已和几位宗室王爷商量过。只要你退位,他们会保你一世安稳,让你当个逍遥王爷,总好过你现在......撑着病体,还被人戳脊梁骨,说你占了不属于你的东西。”
蔺宸的肩膀,不易察觉地抖了一下。
他慢慢转回头,看着太后,那双曾经锐利如鹰的眸子,此刻黯淡无光,盛满了破碎和认命。
“母后......”他张了张嘴,声音轻得像烟,“让朕......考虑考虑。”
【卧槽!】
【奥斯卡欠你一座小金人!这破碎感!这无助的眼神!这被全世界抛弃的脆弱!茶艺大师都得给你磕一个!】
【绝了!真的绝了!】
太后眼里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得意。
她就知道,他屈服了。
被揭穿身份,他最大的倚仗就没了,除了妥协,他别无选择。
“好孩子,母后就知道你最顾全大局。”太后满意地拍了拍他的手,站起身,姿态又恢复了往日的雍容。
她轻蔑地扫了一眼旁边站着的沈曼曼,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只随时可以碾死的蚂蚁。
她带着人,浩浩荡荡地往外走。
经过沈曼曼身边时,沈曼曼忽然往前挪了一步,正好挡住她的去路,手里端着的清水“不小心”晃了一下,几滴水珠精准地洒在太后绣着金凤的鞋尖前。
“哎呀。”沈曼曼惊呼一声,连忙屈膝行礼。
太后脸色一沉:“皇后?”
沈曼曼抬起头,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惶恐:“太后恕罪,臣妾手滑了。这凤鸣宫的地刚拖过,您老凤体金贵,可要当心脚下,别为些不相干的人和事,绊了自己。”
“不相干的人和事”几个字,她咬得又轻又软。
太后的脸色彻底变了,她死死盯了沈曼曼一眼,才冷哼一声,绕开她快步走了出去。
殿门被重新关上。
前一秒还病得快要咽气的人,下一秒就坐直了身体。
他做的第一件事,不是说话,而是反手握住沈曼曼的手,将她一把拉到床边坐下,十指紧扣。
那力道,像是要将她的骨头嵌进自己身体里。
感受着她掌心的温热,他脸上那片苍白和脆弱才褪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封千里的冷酷。
“影一。”
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殿内,单膝跪地。
“传朕密令。”蔺宸的声音不高,却字字结冰,“命禁军统领,今夜三更,秘密包围丞相旧府。没有朕的命令,一只鸟都不许飞出去。”
“是。”
“拟两封密信,一封送往首辅李瑜府上,一封送给镇国公卫战。告诉他们,明日早朝,该他们出场了。”
“是。”
“去吧。”
影卫消失得和他出现时一样,没有一丝声响。
蔺宸转头,看向沈曼曼,忽然问:“朕演得如何?”
沈曼曼还沉浸在他秒速变脸的震撼里,下意识竖起一个大拇指。
“满分!”
他嘴角似乎向上扯了一下,但那弧度转瞬即逝。
“把高福带上来。”
高福被押进来时,整个人像是被抽了筋骨,一夜之间老了二十岁。他跪在大殿中央,没看龙床上的蔺宸,只死死盯着地面。
寝殿里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高福能感觉到,那道熟悉的、审视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他以为,接下来会是雷霆之怒,是质问,是酷刑。
然而,什么都没有。
许久,他才听到蔺宸开口,声音平得像结了冰的湖面。
“真皇子,在哪?”
高福猛地抬头。
他看到蔺宸靠在床头,脸白得像纸,眼里的光像是被人抽走了,只剩一片灰蒙蒙的空洞。
高福的心,猛地一松。
他赌对了。皇帝,终究是认命了。
“回陛下,”他低下头,声音里带上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得意,“真皇子,蔺璟元,如今正在城南的丞相旧府暂住。为保万全,北狄国的使臣也在那里,名义上,是保护。”
他将所有的计划,竹筒倒豆子般说了出来。
他相信,只要蔺宸还想活,就会乖乖配合。
蔺宸听着,脸上那副病弱的表情没变,但垂在被子下的手指,却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床沿。
等高福说完,他才慢慢扯出一个极淡的、甚至算不上笑的弧度。
他看着这个伺候了自己二十年,差点亲手把自己喂成一个绝嗣废人的“福伯”,轻声说了一句。
“辛苦你了,福伯。”
说完,他挥了挥手,示意禁卫把他带下去。
整个过程,没有一句质问,没有一丝愤怒。
高福被人架起来,拖着往外走。
他腿一软,整个人摔在地上,禁卫又粗鲁地将他拽起。他脑子里还回响着蔺宸最后那句话,那个称呼。
福伯......
不对。
太不对了。
这不是蔺宸!
那个手上沾满鲜血、连宗室都敢屠的皇帝,在得知自己被如此背叛愚弄之后,怎么可能如此平静?
他狼狈地回头,视线穿过重重人影,再次落在蔺宸身上。
恰在此时,那个靠在床上的男人,也缓缓转过头,对他露出了一个极淡的、冰冷的笑。
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看死物般的漠然。
那一瞬间,高福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
他不是扳倒了一座山。
他是亲手,打碎了套在猛兽身上的最后一道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