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念嗯了一声，展开一套弟子服换上。
杂役弟子的服饰极其简单，完全素白，没有丝毫刺绣，但穿在身上，轻飘飘的，恍若云气。
梵念坐在床上，弯腰换了鞋，和同舍的女孩们一起往膳食殿的方向找去。
虽然师姐领她们来住所的时候，几人见到过膳食殿一眼，不过弯弯绕绕了几回后，大家也记不大清原路和方向了。
长生山上太大。
各种小径迂回曲折，走着走着，甚至还会绕回到原地。
“我们先前是从这个方向来的吗？”圆脸的女孩名唤宋香芹，皱着眉毛，有些担心，“待会儿不会连宿舍都找不到了吧？”
另一个女孩摸着空瘪瘪的肚子，说道：“我分明记得膳食殿是在这个方向的，怎么会找不到了呢？”
天色渐渐黑下来，不远处亮起柔和的光。
梵念抬头看去，说道：“那里有火光，是不是膳食殿？”
“诶？好像是诶，我们寻着那光亮的方向走吧。”同舍的石小婉说道。
虽然那光亮看着不远不近的，但女孩们还是花了小半个时辰才走到。
这个时间点，膳食殿还有不少弟子在吃饭。
打了米饭和青菜后，女孩们去寻找座位，没有连着的六个空位置了，大家便自觉地分成了两两一对。
梵念对面的女孩也是她床铺对面的那女童，名唤陈如风。
陈如风扒拉着米饭和青菜，有些难以下口，“怎么一点荤腥都没有，这让人怎么吃啊？”
梵念吞了一口米饭，说道：“米饭挺好吃的，青菜也脆，你试试吧，这膳食殿也不知道膳食殿什么时辰关门，山上没有别的吃的，你要是不想挨饿的话，我建议你还是多少吃一点。”
顿了顿，她补充道：“不然晚上你肚子打雷，会吵到我们睡觉。”
陈如风一噎，心想，后面一句话才是你的重点吧？
陈如风一脸“视死如归”的模样，夹起一筷子青菜送入嘴里嚼了嚼，发现还真没有她平时吃青菜时的苦涩感，反而带着一丝清爽脆甜。
她眼睛微微一亮，说道：“长生山是仙山，这里的青菜中不会蕴含灵气吧？”
蕴含灵气？
梵念看了看碗里青翠欲滴的清水煮菜，没吃出来什么灵气不灵气的。
膳毕，已经没看见其他几人，梵念和陈如风就一道回了寝舍。
陈如风脱了外衣坐在床上，愁容满脸，“洗漱用具是发了，但我们想沐浴的话怎么办？这里没有烧热水的地方……”
石小婉和宋香芹从外面回来，宋香芹笑嘻嘻地说道：“我已经问过山上的师兄师姐了，宿舍这边有浴堂，会从戌时一直开放到子时，将洗漱用具和换洗衣物带过去就行了。”
梵念心想：“在凡火镇的时候，戌时大家都要睡觉了，长生山上的浴堂戌时才开放，这么多人挤在一个时辰点，等沐浴完了回来，都快夜半了，难怪袁师兄说修士与凡人有别，其他的暂且不说，光是这作息时间就大有差异。”
第一天晚上，知道浴堂的人并不多，梵念和同舍的女孩们去到浴堂，排了半个时辰的队就找到空的隔间了。
沐浴完后回来寝舍，大家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月光很明亮，照进屋子里面，空明澄净。
刚刚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同舍的女孩们都没有什么睡意，躺在床上小声地说着话，自我介绍一遍自己。
和梵念床铺相接的女孩，轻声道：“我叫苏沛儿，家乡在苏家村。”
另外一个女孩接着她的话说道：“我叫胡翠，来自芦花乡。”
梵念在心中默默记着，终于将同舍的五个女孩的名字弄清楚。
石小婉在床上翻了个身，捏着被角，只露出脑袋，对长生山上的修道生活充满了期待。
“我们被安排在这里，山上的师姐也没说之后让我们做什么，不知道明天宗门会不会传授我们法术。”
陈如风淡淡哼了一声，说道：“想得美。我们是来做杂役弟子的，你知道杂役是什么意思吗？”
她虽然不知道长生山的杂役弟子具体要干哪些活儿，但陈如风知道，官府的杂役负责站堂、看门、打扫、传递公文等，大户人家的杂役负责挑水、劈柴、打扫庭院、喂养牲畜等，想来仙门的杂役弟子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总之是干一些杂活，不仅如此，杂役弟子的地位还十分低下，随便一个外门弟子就可以对他们呼来喝去的。
梵念默了默，想起袁清风同她说过的长生山杂役弟子的职责，说道：“杂役弟子就是宗门内地位最低，负责处理所有杂务的人。”
“核心职责是干活，不是修炼。”
“长生山的杂役弟子大概负责打扫清洁，比如清扫大殿、庭院、广场等任务，又或者是照料灵田、药园、种植灵谷和低阶灵草，喂养灵兽、采矿伐木、为外门弟子端茶递水、跑腿送信的。”
陈如风惊讶地看了梵念一眼，“你怎么了解得这么清楚？”
“我听一位师兄说的。”梵念简洁地说道，没有提袁清风的名字。
她明白，那位袁师兄只是带她到长生山来，他们的缘分仅此而已，长生山这么大，她还能不能再见袁师兄一面都难说呢。
寝舍内的气氛沉默起来，不知道是谁发出了一声叹息，嘀咕地说道：“真羡慕那些直接就做了内门弟子、外门弟子的人。”
胡翠听着梵念列举的那些杂活，说道：“不知道宗门会给我们分配到什么样的杂务，如果只是清洁打扫和种植劳作的话倒也还好，反正我在家里面也经常做这些。”
苏沛儿幽幽地说：“不要被分配到采矿伐木了就好，我们哪有力气采矿伐木啊，这些东西我们都没有接触过。”
宋香芹双手撑着脸，说道：“豢养灵兽的任务也好呀，我可喜欢小动物了！”
“哼，你以为山上的灵兽是什么小猫小狗吗？”陈如风又开始给人泼冷水，“要是让你去喂熊，你就有得哭了。”
宋香芹撇撇嘴道：“陈如风，你干嘛老是这么扫兴？算了，我不和你说了，我睡觉。”
寝舍内逐渐安静下来。
……
翌日一早，一阵晨钟声响起。
大家躺在温暖的被窝里，还有些半梦半醒，忽然听见有陌生人的声音。
“所有新生弟子，辰时到广场集结……”
梵念猛地起身，披了件衣服往外面走去，环视了半天，看见寝舍外面的屋檐下挂着一只刻满符文的铃铛，声音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所有新生弟子，辰时到广场集结，听经讲道，领取任务，请勿迟到……”
梵念看着那只不断震荡的铃铛，心中震撼，人的声音居然可以通过铃铛传到这里来。
“梵念，外面是谁在说话啊？”宋香芹打着哈欠问道。
她进了屋，开始换衣服，梳头发，同时说道：“没有人，是一只铃铛在响，声音从里面传出来的，我不知道说话的人是谁。”
她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所以要快点洗漱完毕往广场去。
梵念推了推陈如风，说道：“你再不起来，没人等你了。”
陈如风坐起来，抓了抓头发，发现大家都已经穿戴完毕，心里终于有了一丝焦急，连忙起床洗漱。
梵念几人到广场的时候，广场上已经到了不少人了，穿着清一色的白衣，跪坐在蒲团上面。
陈如风拉着梵念在边上的两只蒲团上坐下，宋香芹气结，说道：“这蒲团我先看见的！”
“你先看见的？”陈如风冷哼，“我还大老远就看见它了呢。”
“反正它现在在我的屁股底下，你来拽它，我也不会让的。”
石小婉是个老实人，性格属于软弱的那种，她不愿意看见两个舍友起争执，伤了和气，便扯了扯宋香芹的衣袖，劝她：“香芹，算了吧，场上还有别的空蒲团，我们换一个地方坐也是一样的。”
宋香芹是有些气不过，但比起和陈如风争抢这个蒲团，她还是更想尽快找地方坐下来，免得待会儿蒲团被人占完了。
宋香芹恨恨地瞪了陈如风一眼，陈如风一脸的无所谓。
彼时的梵念，隐隐约约地察觉到，她们寝舍自然而然地分为了三个小团体。
她和陈如风，宋香芹和石小婉，胡翠和苏沛儿。
一个个空蒲团逐渐被占据，来得晚的人，只能无奈和自己的小伙伴分开坐，隔着相当远的距离。
陈如风低声道：“梵念，你知道为什么同舍这么多人，我就喜欢和你玩吗？”
梵念想了想，“因为我早上喊你了？”
陈如风还没有说什么，梵念立马说道：“我只是今天好心喊你一下，明天和以后我不会再喊你的。”
她又不是脑子有病，干嘛要平白无故地，给自己多增加一个每天早上叫陈如风起床的任务？
等今天的任务分配下来，她每天都要忙着做杂务，然后挤出一点时间来修炼呢，哪有功夫和陈如风玩。
因此，梵念对陈如风的亲近表现得有些抗拒。
陈如风翻了个白眼，“才不是因为这个呢。”
“那是为什么？”反正讲经的师兄没来，她就和陈如风说会话吧。
陈如风说道：“因为她们都太土气了，脑子也不好使，我喜欢和聪明人做朋友，你知道吗，修真者讲究法侣财地，选择一个合适的同修也是相当重要的。”
梵念虽然也觉得几个舍友笨笨的，但她不会说出来，她有些好奇，“你怎么看出来她们脑子不好使的？”
陈如风理所当然道：“她们不识字啊，你没看出来吗？没有读过书，也就没有开智，你觉得几个没有开智的人会很聪明吗？”
“想要修仙，肯定也是要学认字的，你想啊，到时候她们老是拿着不认识的字来问你我，给她们解释那些，不浪费我们的时间吗？”
“选柜子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兽牌后面是有字的，虽然这字我也不认识，但对照着柜子上的图案还是很好认的，可她们照着兽符上的字找自己对应的柜子都找不到，简直蠢笨。”
梵念想起了私塾里面的同窗，每次夫子让大家照着一个稍微复杂的字，依样画瓢地临摹，还是有人会少笔画和写错。
她一直不理解照着抄都抄不对的人，脑子里面在想什么。
可能陈如风看那几个舍友，就和她看私塾里面的同窗是一样的吧。
梵念内心清楚，她和陈如风一样，在某种程度上是有些傲的，她也认同陈如风说的其中一句话的意思，和聪明人一块学习和修行，对自己是有助益的。
一道清越的鹤鸣声响起，梵念和大家一样，回头看去，只见一只大白鹤飞来，落在圆台上。
大白鹤身上下来一个手挽拂尘，面若三十的男子，也穿着白色道袍，但比之杂役弟子的白衣，上面多了一些精致的银线云纹。
男子神清目秀，牵了牵嘴角，微笑说道：“坐吧。”
大家本来就是坐着的，听见男子的话，只是微微调整了下姿势，便齐齐仰着脑袋，看向了高台。
男子的蒲团与大家的草蒲团不一样，他的是一方玉蒲团，悬浮在半空中，白色衣袍垂落如云。
“我名康景逸，是外事殿弟子，大家唤我康师兄便是。”
“今日，由我为诸位师弟师妹讲解大家入了长生山以后的修行事宜……”
“所谓修行之道，乃夺天地之造化，侵日月之玄机。我等修士，需感应天地灵气，引气入体，化为己用，打通周身经脉，方能踏上仙途。今日我不与你们讲具体法门，只送大家一句话——”
“大道漫漫，唯坚毅者能远行，唯有勤勉不辍，方不负此番仙缘。”
康景逸拂了拂衣袖，说道：“好了，言归正传，我先将宗门内的弟子等级划分与各自的职责与你们讲清楚，稍后大家逐一上前来抽签，选定自己的宗门任务，至于传道一事，自有外门的长老或者内门师兄师姐负责，大家不必心急，一般来说的话，新生弟子入门三月后，宗门就有安排。”
“这三个月内，大家每日得了空闲，可去识文殿学习认字，好为后面宗门传授你们修炼心法打好基础，否则即便长老将心法要义讲得再清楚明白，对于你们来说，也不过是听天书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