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彦堂淡笑,眼底很平静:“孟先生问这话,我该怎么答?”
悠远的灯光虚虚实实,遮掩了孟淮津的半张脸,男人浓黑如墨的眉宇跳动着烈烈压迫,漫不经心道:
“苏先生这是意会出了几层意思?”
“孟参说的话有点晦涩难懂。”
苏彦堂和风细雨的处事风格,弱化了暗藏的剑拔弩张,“身残之人来医院,能是做什么?”
“这倒也是,诸多疑难杂症,西城看不了的,北城都能治好。”孟淮津不慌不忙回着。
“要不怎么会是首都呢?”那边波澜不惊应对自如。
这边明枪暗箭齐齐发出:“近来扎堆北城的人挺多,实在拥挤。”
那边像答题一样逐字逐句地剖析:“有的人生来就占尽天时地利人和,而有的人只能做社会边角料,北城既是好地方,又有好资源,谁不渴望?不足为奇。”
“苏先生不渴望?”懒得跟文人墨客打太极,孟淮津开门见山直接发问。
苏彦堂悠然低笑:“就别拿我这个残疾人打趣了吧,孟参。”
“哪里话,苏先生身残志坚。”
“过奖,苟延残喘讨生活而已。”
“值得颂扬。”
高手过招,无影拳脚,你来我去招招见血,招招又不见血。
舒晚跟赵恒对视一眼,表示长见识了。
这时,殡仪馆的车来了,汪婷打开车门走下来。
孟淮津给赵恒递了个眼神,赵恒上车,把车给挪开了些许。
苏彦堂没有急着上车,礼数周全地冲孟淮津比了个“他先”的手势。
刚才一番明里暗里、刀光剑影的对话虽然不分伯仲,但在身份上,北城能走在孟淮津前头的人不多。
男人没有客气,握着舒晚的手转身离开。
“舒小姐,那天你说要新买一条新毯子给我,还做不做数?”身后,苏彦堂的声音忽然不紧不慢地响起。
舒晚感觉自己的手腕被捏得紧了些,但还是回眸看过去。
管家已经把苏彦堂推上了车。
那是一辆改装款迈巴赫,特殊处理过,轮椅可直接上去。
苏彦堂车窗半摇,儒雅地注视着她,视线深而直。
舒晚娥眉微拧,“那天,苏先生不是说不用了吗?”
对方眼角挂笑:“我后来回去想了想,又觉得有必要。”
“……改天陪苏先生一条。”
手腕的痒感明显,舒晚扭头看向始作俑者。
孟淮津却目不斜视把她塞进了副驾,给她系上安全带,自己上了驾驶座,扭头吩咐外面的赵恒陪汪婷一起送她爷爷去火化,并全权处理一切丧葬事宜。
舒晚本想说她也想去,但一看孟淮津的神色,显然是不准的。
一是因为已经过了凌晨,太晚;二是因为天大的好人好事,也得有个度。
而且,他已经派自己的亲卫处理后事,还要让他这样的身份去送与他毫不相干的人进火化场,不合规矩。
最终,舒晚只得先跟他一起回去,待葬礼那天再去送老人家最后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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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淮津在车上就打了一通电话,等他回到西郊四合院,关于苏彦堂的个人信息,就罗列成纸质材料放在他书房的办公桌上了。
“太晚,你先睡。”两人一起上到二楼,他没什么情绪地对舒晚说。
舒晚的视线穿过灯火烁烁的光晕,透过斑斓的光束望着扑朔迷离的他:“如果是机密文件的话,当我没说;如果不是,我也想了解一下这个苏彦堂。”
孟淮津一眯眼,目光恍若凝成一道道彩幻,浮光掠影间,淹没在熙来攘往、夏末初秋的晚风里:
“对此人很感兴趣?”
她微微皱眉:“是有点好奇。”
男人晦暗莫测睨她一眼,自顾自去了书房,脱下外套,胡乱挂在办公椅的椅背上,坐下去,才拍拍身旁的位置:
“过来。”
这股子凶,这股子长辈的调调……跟当年他给她辅导作业时如出一辙。
舒晚挑了挑眉,走过去,坐在他身旁。
夜深人静,只剩窗外风吹树枝的沙沙声,两人静默无声地看着资料。
孟淮津拿到的关于苏彦堂的资料,是百度上不可能有的。
苏彦堂,出生于西城市的市医院,八岁因病瘫痪,其母亲是富商的独女王氏,父亲是西城的一把手,就快达到退休的年龄,而最近调任北城的,是他的叔叔。
这妥妥的西城太子爷啊。
再看他的学习经历,幼儿园到大学都在西城就读,作画功底天赋过人,大学还没毕业,就已斩获了国内几乎所有重要艺术奖项,并屡次荣膺国际权威大奖。
而这几年,他被西城警署聘作刑侦模拟画画师,多次根据目击者的描述和现场线索,精准还原犯罪嫌疑人及涉案人员相貌轮廓,使得案件得以成功侦破。
人际关系那一栏,就显得很简单,未婚,平时交际的人不多,出行的地方也很固定。
总之,不论是家事还是背景,此人除了天妒英才而失去的双腿,不论从哪方面看,都是个德高望重的成功人士。
“这样一看,他好像跟龙影没有交汇的地方。”舒晚放下孟淮津只是扫一眼就没看的材料,自言自语道。
许久没听见回话,她缓缓侧眸,一时避之不及,悠地撞上孟淮津不知道看了她多久的瞳底,带着漩涡,那漩涡幽邃而火热,火热透着阴寒。
“看得很细致。”语气却是无波无澜。
舒晚不明所以:“应该的吧……”
但凡是跟龙影或许有关的人,不应该看得细致?应该的啊!
“你喜欢他这样干净的履历。”陈述句。
“……”
孟淮津一手放在办公桌上,一手放在她的椅背上,形成包围,视线如渊如潭:
“不说说那条毯子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