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不知何时停歇,只余下湿漉的空气与焦土的气味混杂在一起,刺入鼻腔。
玄的脚步踩在碎裂的瓦砾上,发出沙沙的轻响,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死寂的脉搏之上。
他走向那个在废墟中显得格外渺小的身影,火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微微颤抖。
樱没有回头,似乎早已知道来者是谁。
直到那双沾染着灰烬与血污的战靴停在她面前,她才缓缓抬起头。
小女孩的脸上没有惊恐,只有两条清晰的泪痕,像是两条干涸的河道。
她看着玄,紫色的眼眸里倒映着他身后跳动的火焰。
玄在她面前蹲下,身躯如同一座沉默的山,为她挡住了废墟中最后一丝灼人的热浪。
他抬起手,指腹带着硝烟的粗糙感,却用一种近乎于朝圣的温柔,轻轻抹去她脸颊上的泪痕。
动作很轻,仿佛在擦拭一件绝世的珍宝。
“对不起,我来晚了。”他的声音沙哑,却透着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
樱摇了摇头,没有哭喊,没有控诉,只是将紧握的小手伸到他面前,缓缓摊开。
掌心之中,那枚用“至亲之泪”凝聚而成的护符正散发着温润的光泽,仿佛吸收了她所有的恐惧与不安,此刻只剩下纯粹的温暖。
“哥哥带回去吧……”她用稚嫩却异常坚定的声音说,“有哥哥在,我不怕了。”
这枚护符是玄留给她最后的守护,是他在绝境中唯一的念想。
而现在,她亲手将这份念想还给了他。
因为她知道,接下来的路,他比她更需要守护。
玄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缓缓松开。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那枚护符从樱的掌心拿起。
护符上还残留着女孩的体温,以及那股源自血脉共鸣的“至亲之泪”的余温。
他握紧护符,那股暖流顺着掌心涌入四肢百骸,驱散了战斗后的疲惫与冰冷。
他低声笑了,笑声中带着一丝释然与无尽的宠溺:“好,我收下。等我回来,带你去看真正的星空,不是这片被硝烟染脏的天空。”
说完,他缓缓站起身。
身后冲天的火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额前那对新生的龙角在火光映照下,折射出暗金色的流光,宛如一顶与生俱来的冠冕,宣告着一位新王的诞生。
不远处,远坂凛静静地站着,冰冷的雨水早已打湿了她标志性的红色长裙,裙摆紧紧贴在腿上,勾勒出狼狈而纤细的曲线。
她手中的魔杖无力地垂落在地,杖尖的红宝石在积水中泛着黯淡的光。
她想开口,想喊住他,想说“别去”,想说“留下来”,想说“对不起”,但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玄迈开脚步,从废墟走向通往外界的道路,经过她身边时,他的脚步顿了顿。
他没有回头,甚至没有侧目,只是用一种平淡到近乎冷漠的语调,留下了一句话。
“宅子的锁……我没换。”
一句话,如同一柄无形的利刃,精准而残忍地刺进了凛的心脏。
她浑身一颤,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她当年为了将他彻底赶出远坂家,为了斩断所有联系,亲手换上的新锁。
她用那把锁告诉他:这里不再是你的家。
而此刻,他用最平静的方式告诉她:我原-谅-你-了。
这三个字比任何歇斯底里的质问和报复都更加诛心,因为它代表着绝对的漠视,代表着他已经强大到,当年的伤害于他而言,不过是拂过衣角的微尘。
凛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跌坐在冰冷的积水中,任由泥水玷污她引以为傲的衣裙,泪水终于决堤而下。
也就在这一刻,玄的意识之海中,那枚代表着一切起源与终结的赫尔墨斯之眼,其镜面上古老的金色符文疯狂流转,最终凝结成一行全新的文字:
“第七史诗·启程篇:记录者——羁绊之逆焰。”
它不再是冰冷的推演工具,不再是被动记录世界的编年史。
从这一刻起,它开始主动撰写,撰写只属于卫宫玄一个人的英雄传说。
与此同时,在那片更为深邃的意识空间内,端坐于圆形议桌旁的“导师议会”全体成员,那些曾引导过无数英雄的伟大英灵虚影,同时睁开了双眼。
他们的目光穿越维度,聚焦在玄的灵魂之上,齐声低语,声音仿佛来自万古之前的洪钟:
“此战之后,你将不再是我们的继承者……”
“……而是新的起点。”
城市另一端,冲天的魔力撕裂夜幕,宏伟的巴比伦之殿虚影在半空中若隐若现。
黄金与宝石构筑的宫殿之巅,一道身影傲然而立。
吉尔伽特身着黄金铠甲,猩红的披风在狂风中猎猎作响,那双睥睨众生的金色竖瞳冷冷地注视着冬木市的夜空,仿佛在审视自己肮脏的庭院。
“窃贼、叛徒、杂修……”他的声音不高,却蕴含着雷霆万钧的怒火与无上的威严,“你以为披上几层龙鳞,窃取了几个神格的碎片,就能在我的庭院里自称神明?”
他缓缓抬起右手,那柄从未在这次圣杯战争中真正解放过的乖离剑Ea出现在他手中。
柱状的剑身缓缓旋转、分离,露出其下足以撕裂世界的深红核心。
刹那间,风停了,云散了,整个世界的光与声仿佛都被那柄剑所吞噬,天地为之失色。
“本王今日便让你知晓——何为真正的‘王之收藏’!”
然而,对于这一切,玄恍若未觉。
他踏上了那座通往冬木港口的长桥,身后是仍在燃烧的城市,是跌坐在泥水中的沉默身影,是站在废墟中用力挥手的小小希望。
他举起了手中的断念之刃,经过此战的洗礼,刃身上那七道神秘的纹路正以前所未有的亮度闪耀着,仿佛七颗微缩的星辰。
他对着无人的长桥,也对着过去的自己,轻声宣告:
“我不是卫宫士郎……也不是谁的替代品。”
夜风卷起他的衣角,吹动他银白的发丝。
月光之下,龙角熠熠生辉,宛如霜雪铸就的王冠。
“我是卫宫玄——第七阵营,独行于规则之外。”
话音落,他已走到桥的尽头。
在那里,一艘破旧得仿佛随时会散架的渔船,正静静地停泊在码头边,与这惊天动地的夜晚格格不入。
也就在此时,远方教会的方向,第五次钟声悠然响起。
那钟声仿佛一道无形的命令,穿透了时空的隔膜。
钟声落下的瞬间,远方的海平线上,一轮巨大的、妖异的血色月亮,悄然升起,将漆黑的海面映照成一片不祥的赤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