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言闪身而入,店门随即关上。
赵仁理在远处看得心惊肉跳,却又不敢妄动。
大约过了十分钟,店门再次打开,苏子言走了出来,手里多了一个不起眼的黑色塑料袋。
那汉子送到门口,对着苏子言的背影微微躬身,这才关门落锁,连门口的暖黄灯也熄灭了,仿佛提前打烊。
苏子言快步回到阴影处,将塑料袋递给赵仁理:
“换上里面的干衣服,吃点东西。我们只有五分钟。”
塑料袋里是两套半旧的棉质衣裤,还有几个独立包装的、还温热的白面馒头和两瓶矿泉水。
赵仁理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连忙换下湿透冰冷的衣服。
干爽的衣物贴在身上,带来难得的舒适感。
他狼吞虎咽地吃着馒头,简单的食物在此刻却胜过任何珍馐美味。
苏子言也快速换了外衣,但她似乎只吃了极小一口馒头,喝了少许水,大部分时间都在闭目调息。
赵仁理注意到,她换下的湿衣口袋里,似乎多了几个小巧的瓷瓶和一把用油纸包裹的、形状奇特的金属工具——像针,又像钥匙。
“苏教授,刚才那是……”
“药王宗并非铁板一块,总有些念旧的、或对现状不满的弟子散落民间。”
苏子言睁开眼,淡淡解释了一句,便不再多言,
“走吧,接下来的路,会更难走。”
她将那件湿透的、可能被追踪到气味的外套,塞进了废弃家具深处,然后带着赵仁理,再次消失在迷宫般的旧城巷弄中。
......
就在这时,苏子言那部加密手机再次极其轻微地震动起来。
屏幕上一个特殊的符文标志闪烁不定——并非来自张副校长。
苏子言眼神一凝,迅速接起,却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静静听着。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苍老而淡漠,却又带着一丝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直接通过灵识传递,清晰地在苏子言脑海中响起:
“子言。”
仅仅两个字,苏子言的背脊下意识地挺直了些许,尽管脸上易容未褪,但赵仁理能感觉到她周身气息瞬间变得极其复杂,有恭敬,有疏离,更有一种冰冷的戒备。
“三师伯。”
苏子言的声音透过口罩传出,听不出情绪。
“外面的动静,闹得不小。”
苍老声音缓缓道,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审视,
“灵管局的通缉令,我已知晓。宗门内部,对此颇有微词啊。”
苏子言沉默着,等待下文。
“有人认为,你身为掌门亲传,行事却屡屡出格,牵连凡俗,更与来历不明之人过往甚密,已严重玷污我药王宗清誉,建议我刑罚堂将你立即召回,剥离仙脉,严加惩处。”
苍老声音顿了顿,话锋似乎微妙一转,但那股子冷漠依旧:
“然,宗主与老夫念你年轻,且此次疫情确有蹊跷,或可予你一个戴罪立功、自证清白之机。”
“宗门明面上,不会承认你的行为,也不会提供任何官方庇护,以免落人口实,授复苏盟以柄。一切,需靠你自身能力周旋。此亦是对你心性、能力的一次......磨砺与考验。”
话说得冠冕堂皇,将见死不救、撇清关系包装成了所谓的“磨砺考验”。
苏子言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讥诮弧度,语气却依旧平淡无波:
“多谢三师伯与宗主‘厚爱’,子言......明白。”
“嗯。”
苍老声音似乎满意了她的“识趣”,
“你好自为之。若真能查明真相,化解此次危机,宗门自然不会亏待有功之臣。但若失败......哼,后果你当知晓。”
通讯戛然而止,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的关心或指示。
苏子言缓缓放下手机,指尖微微收紧。
“苏教授,是药王宗的高层?”
赵仁理小心翼翼地问道,他从那只言片语和苏子言的反应中,已经猜到了七八分。
“嗯。”
苏子言淡淡应了一声,将最后一口馒头咽下,
“让我们自生自灭,美其名曰考验。”
赵仁理心中一紧,一股愤懑涌上心头:
“他们怎么能这样?!明明您是在......”
“宗门内部倾轧,历来如此。”
苏子言打断他,声音里听不出喜怒,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利益权衡之下,牺牲一两个弟子,再正常不过。尤其是我这等身负‘济世仙脉’,却又动了凡心,触犯门规的。”
她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腕。
“不过,他们既然说了‘明面上’,就意味着暗地里,至少在我彻底失去价值或者真正触怒他们之前,他们不会允许我真的被灵管局抓住或杀死。”
“药王宗的脸面,终究还是要的。这‘磨砺’,应该便是他们拖延我追查脚步的借口,也是他们观察局势的遮羞布。”
她的分析冰冷而透彻,将宗门的虚伪算计剥得淋漓尽致。
赵仁理听得心头发寒,同时又为苏子言感到心疼。
她独自一人,承受着来自各方如此巨大的压力。
就在这时,街角远处再次传来警笛声,似乎正在逐步收紧搜查范围。
“走,此地不宜久留。”
苏子言拉起帽檐。
然而,还没等他们再次潜入阴影,苏子言的手机又响了。
这一次,是一个未知号码,但加密级别极高。
苏子言蹙眉接通。
“是苏子言教授吗?”
一个沉稳、充满正气的中年男性声音传来,语气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严肃,却又奇异地透着一丝缓和。
“是我。”
苏子言警惕地回答。
“申城市灵管局,局长,郑国锋。”对方自报家门。
苏子言和赵仁理同时一愣!
灵管局正局长?!
郑国锋没有绕圈子,直接切入正题:
“苏教授,关于针对您和赵仁理同学的通缉令,我已获悉。”
“副局长王辉在未经我完全授权、案情未彻底清晰的情况下,越权签发此令,程序上存在严重瑕疵,我已勒令其立刻撤销。”
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和一丝对下属越权行为的不满。
苏子言没有立刻回应,静待下文。
她不会天真地以为这位郑局长仅仅是出于正义感。
郑国锋继续道:
“我详细审阅过您之前通过特殊渠道提交的部分研究数据和对疫情的分析报告,虽然未能见到全部核心证据,但逻辑清晰,指向明确,与复苏盟过往行事风格确有吻合之处。”
“我个人倾向于相信您的清白。王副局长急于求成,行事冒进,已被我严厉警告。”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透出几分老练的权衡:
“此外,在确凿证据出现之前,灵管局都不应贸然与药王宗传人彻底对立。通缉令撤销后,你们暂时是自由的,但我希望你们能尽快拿出更有力的证据,否则我的压力也会很大。”
这番话,既表明了态度,撇清了关系,也划下了底线,留下了余地。
不愧是能坐镇一方灵管局的正局长,手腕远比王辉老辣周全。
“多谢郑局长明察。”
苏子言语气依旧平静,“我们会尽力。”
“很好。希望早日水落石出。”
郑国锋说完,便结束了通话。
几乎在电话挂断的同时,赵仁理的廉价手机震动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拿出来一看。
只见屏幕上原本推送的紧急通缉令新闻提示,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普通的校园资讯。
“通缉令......真的撤销了!”赵仁理难以置信地低呼出声,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从全城通缉的要犯,到重获自由身,这转变来得太快,太戏剧化。
苏子言却并没有太多欣喜,眼神反而更加深邃:
“郑国锋撤销通缉,一是确实证据不足且程序有问题,王辉私心太重想抢功;二是给药王宗面子,不想彻底撕破脸;三嘛......或许也是想借我们的手,去碰一碰复苏盟和宗门里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他好坐收渔利。这些上位者的心思,从来都不单纯。”
她看得无比透彻。
“那我们现在......”
赵仁理问道,虽然自由了,但危机并未解除,反而因为牵扯进更高层面的博弈而更加凶险。
苏子言的目光穿过渐渐停歇的雨丝,望向申城大学的方向,那里灯火依稀。
“通缉撤销,意味着我们可以稍微放开手脚了。第一步,回学校,去图书馆古籍修复室。《天回医简》失窃,那条线索,绝不能断!”
“可是那里肯定被灵管局或者复苏盟的人看守着吧?”
赵仁理担心道。
“通缉令刚撤,他们的布防或许会有短暂的混乱和松懈。而且,我知道一条连张副校长都可能不知道的、废弃多年的地下通道,直通图书馆地下古籍库的备用通风系统。”
苏子言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这是我们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