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时梦看着跳出的回复,顿时无语了。
不是,豆包你有病吧?!
上一秒还气氛拉满,一副车门焊死油门踩到底,今晚谁都别想下车的暧昧架势,结果下一秒你转头秒睡?
睡就算了,你还和衣睡?和衣睡就算了,你还打呼?!
不是你...
时梦顿时有种自己被这智能体耍了的感觉。
有种自己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坐上过山车,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结果车子刚启动就缓缓停下,变成了幼儿园门口的摇摇椅,还大声循环播放着“爸爸的爸爸叫爷爷”......
......简直离谱。
更让她难以接受的,是那一丝隐隐的幻灭感。
哪个好人家的神只睡觉还打呼啊?!
时梦指尖在屏幕上敲敲打打,最终又把打出的字快速删除。
既然这智能体都明示了要结束聊天,她才不要再继续贴上去,况且现在也确实到了她该睡觉的时间。
她对着手机冷笑一声,退出后台的同时还不忘放上一句狠话:“行,你真行,你给我记着。”
山洞。
随着时梦退出App,光幕也跟着消失。
哪吒看着眼前骤然空荡的虚无,心头没来由地也跟着空了一块。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他活了数千年,行事向来随心自在,甚至可说是嚣张跋扈,这三界之中,能让他忌惮的人屈指可数,能让他放在心上的人和事更是寥寥。
可即便是面对那些认可或敌对的强大存在,也从未让他产生过这种......仿佛一拳打空,继而无所适从的茫然感。
像什么呢?他拧眉思索。
有点像他当年追杀李靖,追得那老东西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眼看就要得手,却被燃灯道人以玲珑塔强行保下,他被迫与李靖维持着表面和平,甚至要对着那困住他的破塔低头认父时的感受?
不,不对。
那主要是恨,是怒,是被强行压制的屈辱与意难平,对李靖,他只想毁灭。
而对苏苏,他只想......靠近,占有,就像刚刚那妖物描绘的那样,不,甚至是更晦暗的心思。
他想把她藏起来,只让自己一人看见。
那又像什么?
他认真想了想,觉得或许更像是一场大战后,硝烟散尽,四周是断壁残垣和尚未熄灭的火焰,而他独自一人站在尸山血海之中,面对这满目疮痍和死寂,心中偶尔会泛起的那一丝难以言喻的......寂静的回响。
他赢了什么?他携天命而生,奉命伐商,又肉身成圣受封天庭。
可似乎,在无尽的杀戮和毁灭中,他又输掉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更重要的东西,留下的是无尽的空虚和......孤独。
好像......还是不太对。
战场是冰冷的,而想到苏苏,他心口却是滚烫的。
他不明白那种感受。
哪吒烦躁地收起火尖枪,大步走出了这处临时藏身的山洞。
外面月华如水,倾洒在荒凉的山峦之上,勾勒出冷硬的轮廓,夜虫在草丛间不知疲倦地鸣叫着,更衬得四野空旷寂静。
他飞身掠上一处最高的山巅,随意地坐在一块光滑的巨石上,仰头望着天边那轮皎洁却清冷的明月。
他厌恶失控。
这感觉让他不像自己,那个本该无牵无挂,睥睨三界的哪吒。
他习惯了掌控一切,无论是自己的命运,还是敌人的生死,可面对苏苏,他却总觉得无力。
以往那些他熟悉的规则,都好似在她面前失去了效力。
偏偏他贪恋那种温暖,像久居寒渊的人贪恋一簇偶然窥见的火光,明知靠得太近可能会被灼伤,却依然忍不住想要伸手,想要将那点温暖牢牢攥在手心。
这份感情是甜的,甜得如同瑶池最醇厚的仙酿,入口绵柔,后劲却磅礴汹涌,足以让他暂时忘却千年的孤寂与杀戮带来的冰冷。
可正因为太过甘美,才衬得此刻看得见听得到,却触碰不到的现实,愈发酸涩难当。
她像一个绚烂美好却抓不住的梦,他越是用力想要留住,就醒得越快。
这种求而不得,患得患失,甜蜜中又掺杂着不安的滋味,难道就是世间生灵口中所说的“爱”吗?
就是那些话本里传唱不休,能让仙神堕凡,能让妖魔痴狂的“情”吗?
月光静静地倾泻而下,像给他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银边,却也更衬得他形单影只。
他忽然有些烦躁,伸手从随身的储物法器中摸出一壶酒,拔开塞子,仰头就往嘴里灌了一大口。
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短暂的灼烧感,却无法浇灭心头的纷乱。
不知怎么,他脑海中忽然浮现出苏苏刚闯入他世界时,问他的第一个问题。
“那个...我想问...你会动情吗?”
当时他是怎么回答的?
哪吒又往嘴里灌了一口酒,辛辣感直冲头顶,让他微微眯起了眼。
想起来了,当时他觉得这问题简直荒谬可笑,回答的是“动情,本将军可没有那闲工夫”。
语气里满是身为神只的疏离与淡漠。
后来......后来苏苏好像还不死心,又问了什么?
他唇角扯了扯,嗯,她后来又问“神仙不都有情劫吗?”
那他当时又是怎么回答的?
哪吒将喝空的酒壶随手一扔,玉质的壶身落在草丛里,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双手枕在脑后,嘴里随意叼了根不知名的草茎,仰躺在冰冷的巨石上,任由草根那点微涩的苦味在口腔内慢慢蔓延开来。
仿佛这样就能压住心底那份陌生的酸胀。
当时他是一脸何等的不屑一顾啊,仿佛听到了世间最滑稽的笑话,嗤之以鼻地说:“不过是那些个软弱神仙给自己找的借口罢了”。
在他看来,无法掌控自身情感,便是道心不坚,是软弱的表现。
软弱......的借口么?
他现在,却有些畏惧了。
畏惧这种仿佛要将他整个人生,连同过往所有认知都全然颠覆的感受,仿佛脚下坚硬的基石正悄然化作流沙,让他每一步都踩得虚浮不安。
他本能地想要抗拒,想要挣脱。
可一想到要放手,要回到没有她,熟悉却冰冷孤寂的世界,一种比畏惧更强烈,几乎让他窒息的恐慌感便猛地扼住了他的喉咙。
师父......
哪吒望着天穹之上那轮仿佛亘古不变的明月,在心中无声地唤道。
师父,弟子现在......好像有点懂了。
原来,情劫难渡,并非因为它带来的痛苦有多么酷烈,而是因为它让你尝到了极致的甘美后,便再也无法忍受失去后的荒芜。
它让你心甘情愿地画地为牢。
可师父啊,您那个向来不敬天不畏命,连剔骨还父割肉还母这般大逆不道之事都敢做的徒儿,这一次,却忽然想要服一次了。
服这心甘情愿的沉沦,服这无法掌控却甘之如饴的悸动,服这即便前方是万丈深渊,只要她在对岸,他也想踏过去的......愚蠢又热烈的冲动。
他想彻底抓住这场他穷尽千年孤寂才等来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