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雁记的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清晨的压水井旁,曲朵朵和小吴蹲在木盆边泡布坯,细麻布在清水里软乎乎地舒展,两人边搓布边说笑,水花溅在裤脚上,洇出浅淡的印子也不在意;仓库里的旧木板工作台上,曲琳琳和张慧正绣手帕的缠枝纹,银针在电力纺布面穿梭,每绣完一段就用指尖捋捋线,线头藏得严严实实,连春燕都忍不住夸“比我绣得还规整”。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傍晚的仓库浸在暮色里,最后一缕阳光掠过晒莨架,给粗棉布坯镀上层淡金便消逝了。
曲琳琳把绣完缠枝纹的手帕叠进木盒,曲朵朵收起磨得发亮的剪刀,小吴拎着铁皮饭盒,凑到春燕身边时,裤脚还沾着压水井旁的泥点:“春燕姐,今天的活清完啦,我们走啦!”
春燕正蹲在原料箱前,把剩下的薯莨分装进粗布口袋,指尖沾着深褐的薯莨汁,连指甲缝里都藏着淡印。她抬头回应着几人下班赶路的背影:“慢着点走!路上注意安全!”
“知道啦!”
春燕看着她们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才直起身揉了揉发酸的腰,把扎紧的薯莨袋扛在肩上,往门店的方向挪。
陈默正坐在柜台写着什么——李娟先上楼洗漱了。
春燕推开店门,陈默投以目光,见她扛着布袋过来,赶紧上前接过来:“怎么还自己扛?叫我去帮你不就成了。”
春燕往柜台后的小马扎上一坐,连喝了两口李凉白开,才叹口气:“别提了,白天教她们绣手帕的花纹,有两块绣错了还得拆了重绣;晚上分原料,又怕明天不够用,得一遍遍数——又要管活又要管人,虽然说自己不用干这么多活了,但是还是好累啊!”
陈默看着一脸疲惫的春燕,从口袋里掏出块水果糖,糖纸是印着碎花的,他剥了纸递过去:
“这说明咱们春燕现在是‘仓库主管’了,不是以前只盯着锅的手艺人啦。”
他蹲在她对面,指尖点了点柜台的账本,“管人确实是个大学问。春燕同志的未来肯定是要越来越大越来越强的,到时候你不可能只靠自己就能揽下一切。这次对你来说也是个不错的考验。就像春燕同志之前那样,大胆地去学习一下管理员工的本事,积累一些经验也是不错的。”
“我相信春燕同志会做好的。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
春燕点点头,接过糖,塞进嘴里。甜意慢慢漫开。
。
是的,也算是一个不错的学习机会。
陈先生给自己这么多帮助,自己总不能几个人都管不好。
就是真的好累啊···
。
接下来的半个月,仓库的活越来越顺。
可这顺利的表象藏了一点奇怪的异常。
春燕无意间对账的时候发现了账本上的参差。
她以为是自己算错了——采购的 30斤薯莨,按“每锅 3斤”算该剩 9斤,账上却写着“剩 6斤”;第二次,裁好的 12块电力纺鞋面,收工时少了 1块,翻遍了仓库的边角料堆都没见;第三次,连煮汁用的粗盐都少了半袋,当时大伙说“可能是受潮结块,扔了点”,春燕当时没多想,只嘱咐大家“下次别随便扔”。
可当第四次对账,薯莨袋又少了 1个时,春燕夜里蹲在仓库的煤油灯旁,翻着记满数字的小本子,指尖把纸页都捻得发毛。她不敢信——小吴和曲家姐妹都是踏实人,张慧绣活规整,分原料时也手脚麻利,怎么会少?她甚至怀疑是自己记性差,又把账本翻了三遍,直到天快亮,才揉着发涩的眼睛,把本子塞进帆布包。
诶呀,自己怕不是累坏了。
收工回家的时候,春燕小声的跟陈默说了这事,声音都发颤:“是不是我太笨了?连个仓库都管不好,总少东西……”
陈默没急着说话,他引着春燕,捡起块刚泡软的细麻布:“你上次教曲朵朵剪鞋面,是不是先画线再剪?”
春燕点头,他又说:“找少东西的原因也一样,先画‘线’——原料从采购到分发,谁接的货?谁分的?布坯收工时谁清点的?把这些‘线’理清楚,就知道漏在哪了。”
“不要老是怪自己。学会仔细找原因。”
春燕盯着手里的细麻布,仔细回忆大家的工作细节:
原料多是聪明伶俐的张慧负责分发;布匹大家都有负责,自己一般都没怎么管。
真要揪嫌疑对象,张慧是最大的。
可她怎么也不愿往“偷拿”上想——张慧平时聪明伶俐,话少肯干,绣错了会主动拆了重绣,看着不像会做这事的人。
“我试试……”
春燕攥紧麻布,心里的乱麻好像被理出了点线头。
“我知道春燕同志比较单纯善良。但是我们有句话叫做知人知面不知心。春燕同志的单纯应该用对地方。在管理方面,多留个心眼时很有必要的。”
春燕若有所思。
陈默没再多说,只拍了拍她的肩:“加油。我相信你会处理好的。”
“好···”
春燕悻悻地上楼洗漱去了。
陈默看着她的背影,神色凝重。
团队里有了手脚不干净的内鬼,按理来说人是自己招的,人际处理也是自己比较擅长的,所以这件事应该是自己处理的。
可是刚才他突发奇想便打算让春燕独自处理。
他想起之前春燕面对各种心计之人的处处碰壁。
人是社会化的动物,只有让春燕学会如何处理人性,才能让单纯的她在以后能少吃点亏。
这次是个不错的试炼机会。“坏人”只是一个手脚不干净的员工罢了,对春燕的安全没有什么威胁。
春燕同志,希望您能顺利完成任务。
。
春燕的悟性很快。
从那天起,春燕便多留了个心眼。
她开始悄悄“画线”。她在每袋薯莨的袋角缝了根细红绳,记在自己的小本子上;裁剪布坯时,在布角绣个极小的一字。平常工作时也开始留意起各个员工的表现。
接连两天,红绳薯莨没少,春燕松了口气,以为是自己多心。
第三天傍晚,张慧借口“倒垃圾”往仓库院角走,春燕假装收拾针线盒,悄悄跟在后面。
张慧的步子急急的,春燕的脚步悄悄的。
张慧出了仓库便走到隔壁电子厂后的巷子里。
她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幸亏春燕藏得巧,没被发现。
她走到巷尾。巷尾通向的是后街。傍晚的后街还有一些稀稀拉拉的人流。
春燕躲在巷口的角落疑惑的瞅着。
张慧在做什么?
突然,一个身影闪进巷子,是阿强!
虽然夜晚的巷子并没有灯光,但是阿强那标志性的细长身材和尖耳猴腮的面部线条在淡淡的月光下也能轻易的辨别出来
又是张记!
阿强正站在阴影里,手里拎着个空布包。张慧从围裙口袋里掏出个小布包,塞给阿强时,春燕模糊地看见,是一匹自己今天刚做出的香云纱!
!
!!
!!!
春燕的心脏跳的砰砰快!
自己一批香云纱大半个月才做一批,张慧转手就偷走一匹!
天知道自己的布料被偷走了多少!
春燕气血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