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宝愣了一下。
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默默爬上床。
下一秒,却被孟清澜一把捞过来,轻轻放在小宝身边躺好。
床垫微微下陷,两颗小脑袋并排靠在一起。
一个乖乖闭眼,一个偷偷瞄着孟清澜。
“小野,婳婳,你们要记住,永远可以相信舅妈。”
她轻声说。
“我发誓,这辈子一定好好照顾你们,绝不会丢下你们。不管发生什么事,只要有我在一天,就不会让你们再受苦。”
听着她这番话,两个孩子原本紧绷的情绪慢慢松弛下来。
终于,房间里只剩下均匀的呼吸声。
结果没过几分钟,耳边突然传来一点细微的响动。
孟清澜迅速起身,伸手打开床头的台灯。
“啪”地一声清脆的响动后,暖黄的灯光照亮了房间的每个角落。
一眼就看见大宝睡得不太踏实。
身子在被子里微微抽动,小眉头一直紧紧皱着,嘴唇都咬出了印子。
“好疼……”
他低声喃喃。
“真的好疼……”
他又念了一遍。
眼泪已经悄悄从眼角滑落,浸湿了枕头的一角。
孟清澜顺着他的动作看过去,目光落在他小腿的位置,心里猛地一沉。
这孩子从小吃不饱,营养跟不上,个子才一直长不高。
最近刚改善伙食,身体突然开始猛长。
骨头和肌肉跟不上节奏,才会抽筋。
想到这儿,孟清澜心里一阵自责。
她光顾着给两个孩子调养肠胃,怎么偏偏忘了最关键的一点。
该补钙啊!
为了让他们能健康长大,她在心里默默添上了“买钙片”这一条。
眼看大宝还是疼得厉害,孟清澜再也坐不住。
她干脆一把将他搂进怀里,然后轻轻托起他的小腿,用指腹一圈一圈地按摩起来。
这个办法还真管用。
没一会儿,大宝的脸色渐渐红润起来,呼吸也平稳了些。
可那双小眉头却始终没松开。
他缩在孟清澜怀里,嘴巴微微动着,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
“妈……妈妈……”
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打湿了孟清澜的衣襟。
也不知道梦见了什么。
他脸上的神情先是焦急,眉头紧紧皱在一起,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紧接着,那股焦急迅速化作愤怒。
他死死咬住下唇,整张小脸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不许碰我妈!谁都不行!”
他低吼着。
孟清澜一听,心口猛地一揪。
她低下头,目光紧紧落在大宝那张苍白的小脸上。
原来这孩子表面装得无所谓,其实一直把妈妈的事憋在心里。
她并不清楚裴濯军姐姐一家到底经历了什么。
只知道那晚之后,两个孩子就突然出现在巷口,浑身湿透,衣衫凌乱,眼神空洞得如同失了魂。
但她能感受到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与无助。
此刻,看着大宝痛苦的模样,她只能轻声安慰。
“没事了,小野不怕,现在没人能伤到妈妈。”
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可这次,她的话没能把大宝拉出梦境。
他仿佛又回到了最后一次见妈妈的那天。
那天天空灰蒙蒙的,风很大。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铁锈般的腥气。
他拼了命地想护住妈妈,小小的身体挡在她面前,张开双臂像个盾牌。
哪怕自己吓得腿都在发抖,也不敢后退一步。
结果却被她亲手推开,力气大得让他一个踉跄跌坐在地。
妈妈的眼神陌生而疯狂,嘴角抽搐着。
连妹妹一起,硬生生赶出了家门。
他听见妈妈在屋里嘶吼。
“走!小野乖,带妹妹走,以后别再回来!”
她一遍遍重复着。
语调扭曲,夹杂着哽咽和歇斯底里。
地板缝隙里渗出血来。
暗红色的液体一滴滴蜿蜒而出,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
兄妹俩手牵着手,站在门外不敢动弹。
可哪怕怕得要命,他们还是舍不得离开。
那是他们的妈妈,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疼他们的人。
两人哭着扑在门上,额头抵着冰冷的木板,手指用力拍打。
“妈妈,能不能跟我们一起走……”
话还没说完,妈妈就在里面尖叫起来。
“滚!听不懂是不是?我让你们滚!这辈子都别再回来!”
大宝吓得眼泪直掉。
可他知道,不能再等了。
他不能让妹妹留在这里。
于是他强忍着恐惧,一把拉起小宝,几乎是拖着她往楼下跑。
身后,妈妈的喊叫声越来越弱,最后彻底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瓷器碎裂的声音。
还夹杂着一个男人低沉刺耳的笑。
“行啊,你继续叫啊。”
那声音充满嘲讽和恶意。
“不是说不想活了吗?来啊,刀在这儿,割给我看看。”
大脑里最吓人的画面突然冒出来。
母亲跪在地上,手里握着一把沾满血的水果刀。
男人站在角落冷笑。
这一幕吓得大宝猛地睁开眼睛。
过了一会儿,他痛苦地合上眼,睫毛不断轻颤。
藏在眼底的难过一下子涌上来,化作滚烫的眼泪,沿着他惨白的小脸慢慢滑落。
旁边的妹妹小宝好像也被他的情绪牵动,身子轻轻抖了下。
孟清澜咬着嘴唇,直到尝到一丝血腥味才发觉自己用力过猛。
她根本不敢想,过去有多少个晚上,这两个孩子就是这样蜷缩在冰冷的被窝里。
用被角死死捂住嘴,把哭声一点一点咽进肚子里。
越想她心里越难受,恨不得立刻冲去质问他们到底对孩子做了什么。
可理智又告诉她,现在最该做的不是愤怒。
而是该如何一点点拨开笼罩在孩子们心头的阴霾。
要想真正解开孩子们的心结,恐怕得先弄清楚他们妈妈的事。
她究竟是谁,为什么离开。
是不是真的像大宝刚才脱口而出的那样,已经……
不在人世了?
这些谜团如果不解开,孩子们内心的创伤永远无法愈合。
可这件事急不得,只能慢慢来。
任何一步走错,都可能让本就脆弱的孩子再度退缩回自我封闭的壳中。
孟清澜轻轻叹了口气,起身走到浴室。
随后端着盆回到床边,蹲下身,用温热的毛巾轻轻擦拭大宝的脸颊。
暖暖的手感传来,大宝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
头发乱成一团,黏在额角和脖子上。
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带着无助,瞳孔深处还残留着惊惧的影子。
孟清澜鼻子一酸,眼眶骤然泛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