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心地把磁带塞进了布包的最里层,外面又用毛巾裹了一圈,生怕路上磕碰坏了。
顺手也带上了那本神神秘秘的“行业秘典”。
“我走了,午饭前回来。”
她最后看了眼熟睡的家人,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
那扇老是吱呀响的木门,她已经研究过无数次了。
今天特意在门轴上抹了点猪油,果然推开时只发出极轻微的咔哒一声。
她迅速闪身出去。
渔村还罩在一层薄雾里,空气潮湿,远处的海面一片灰蓝,海天交界处刚泛出点白光。
几艘渔船静静停在岸边,缆绳随着波浪轻轻晃动。
苏晓玥踩着泥路快步走,脚下的塑料凉鞋踢起一串串泥点子。
她没停步,只加快了脚步,赶早才有机会在百货商店开门前到达。
那儿也许有她需要的录音设备。
哪怕贵一点,只要能用,她都要想办法买下来。
走了差不多两个小时。
太阳晒得头皮发烫,后背的衣服也湿透了。
她肚子咕咕叫,路过一家馒头摊时,香味钻进鼻子里,她差点停下脚步。
可一想到那两毛钱是她最后的备用金,她咬咬牙,低头加快了步伐。
不能花,一分钱都不能乱花。
街上有人骑着车上班,车铃叮当响,还有穿工装的工人结伴走着。
路边的小摊开始摆出来,卖油条的、卖豆腐脑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苏晓玥紧紧攥着布包,低头穿行在人群里。
商店是栋小楼。
外墙斑驳,水泥早已褪色。
门口上方挂着一条红布横幅,红布已经有些褪色,边角也卷了起来。
上面用黄漆写着“为人民服务”五个大字。
苏晓玥站在门口,望着那几个大字,心头微微一颤。
然后,她抬脚迈过那道低矮的门槛,走了进去。
屋里光线昏暗,天花板上吊着几盏老式的白炽灯,灯光泛黄,照得四壁模糊不清。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味道。
一排排货架整齐地排列着,上面摆着粗布、胶鞋、搪瓷缸、铁饭盒等日用品。
苏晓玥穿过过道,走到正前方的柜台前。
她握了握拳,鼓起勇气,轻声开口:“同志,有录音机吗?”
柜台里的售货员正低头织着一件毛衣,毛线针在她手中灵巧地穿梭。
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布工作服,头发随意挽成一个髻,眼皮都没抬一下,冷冷地回了一句:“券带了没?”
“没……没有。”
苏晓玥声音低了下去,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衣角。
“那还问啥?”
女售货员嗤笑一声,抬起头,斜眼瞥了她一眼。
“深市出的红灯牌,国营厂的,指标限量,没券,别想买!”
苏晓玥攥紧了手里那个用蓝布包着的小包袱,又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那……磁带呢?有卖的吗?”
“这个不用券。”
女售货员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毛衣,叹了口气。
她弯下腰,从柜台底下拖出一个铁皮盒子,打开后取出几个扁扁的小纸盒,整整齐齐地摆到柜台上。
“深市牌的,一盘一块五,音质还行,比进口的差些,但能用。”
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指点了点其中一盒。
“卖得挺快的,最近不少人来买。”
苏晓玥眼睛亮了一下,脑子飞快地算了起来。
三十块钱,能买二十盘磁带。
二十盘……
虽然不能直接录歌,但她可以先囤着,等录音机有了着落,就能立刻开始行动。
可问题是,光有磁带没用,还得有一台录音机才行啊……
几秒钟后,她抬起头。
“我要二十盘。”
“二十盘?”
女售货员猛地抬起头,眉头一皱,眼睛瞪得老大。
她上下打量着苏晓玥。
这姑娘穿得普普通通,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碎花衬衫,袖口还有点磨破的痕迹,脚上一双布鞋也旧了,一看就不是什么有钱人家的孩子。
可她居然要买二十盘磁带?
足足三十块!
“那可是三十块啊!”
女售货员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一丝怀疑。
“你确定?钱带够了吗?”
“确定。”
苏晓玥没退缩,反而挺直了背。
她从上衣兜里掏出一叠皱巴巴的纸币,一张张摊在柜台上。
这是她攒了整整两年的钱,是从每天省下的一分一毛里抠出来的。
这三十块钱,是她家全部的存款。
要是这笔钱打了水漂,下个月的油盐钱都没有着落,日子真的就过不下去了……
可她不能退。
为了那个计划,为了能让录音机响起来,她必须赌这一把。
女售货员默默数了钱,收进抽屉。
然后一盒盒地把磁带装进一个旧纸箱里。
苏晓玥抱着那个沉甸甸的纸盒子走出百货大楼时,手心已经全是冷汗。
纸箱边角有些硌人,但她紧紧搂在怀里,生怕摔了。
初秋的风吹在脸上,带着一丝凉意。
眼下最棘手的问题摆在眼前,去哪找一台录音机?
没有录音机,这二十盘磁带,就跟废纸一样。
她正站在人行道上发愁,忽然,不远处传来一阵轻柔的歌声。
是邓丽君!
苏晓玥的耳朵猛地一竖,整个人都僵了一下。
她猛地抬头,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
那歌声是从一条狭窄的巷子深处传出来的,隐约还能听见收音机底噪的沙沙声。
她顾不上多想,抱着纸箱快步朝巷子走去。
转过两个弯,眼前出现了一家小小的门面,招牌是红漆写的,字迹有些歪斜。
“幸福理发店”。
门半开着,歌声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透过玻璃,她看见柜台上放着一台银色的录音机,正安静地播放着歌曲
她推门进去,一股洗发水的茉莉香味扑面而来。
门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一声响,惊动了店内短暂的宁静。
店里只有一个年轻姑娘在烫头发,头上裹着一圈圈发卷。
她的额头上还贴着亮闪闪的锡纸,嘴里还小声跟着哼着那首《小城故事》的调子。
“剪头发?”
理发师傅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身穿一件深蓝色的围裙,胸前印着已经褪色的“为民理发”四个字。
他正专注地剪着空气,手里那把不锈钢剪刀咔嚓咔嚓地响。
苏晓玥摇摇头,目光没有离开那台录音机。